方蕭看著關星痕青黑的臉，轉頭對顧盼道︰「你繼續往前去，我在這里替你抵擋一陣。」
他居然想要她先走。
顧盼搖了搖頭道︰「要走一起走。」
方蕭只得道︰「他這個樣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我陪著他一會，再來追你。你本就跑得比我慢，這樣也不會耽擱時間。」再背著關星痕走下去，只怕不用多久，自己也要暈倒了。但是只要關星痕還有口氣，他就絕不會將他一人拋在這里。倒不是說他有多喜歡這個賊盜，而是，他不能那麼做。
「若是追兵先上來了呢？」顧盼問。
山下的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滅了，應該很快會有追兵趕來。
方蕭轉釘截鐵︰「哪怕是追兵先上來，只要他還沒斷氣，我就不會扔下他！」大不了再拼一場。
「那我更不能走了。」顧盼苦笑︰「若是你趕不上來，若是我一人走在深山里，你覺得我能走多遠？」沒了他們的庇護，在這個地方，她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難道還能寄希望于關星死在追兵來到之前？這問題，她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方蕭沉默。
她在關星痕身邊坐了下來︰「既然橫豎是個死，那我們就先送他一程。」
她沒有先跑，也沒有要求他放棄關星痕。方蕭看著她，突然覺得以前對她的了解，實在太淺太少。
關星痕的腳已經完全發黑，臉上的黑色也越來越濃。
顧盼呆呆得看著他。想起初次同他見面的情形，心里一陣難過。
方蕭心里不忍，低聲道︰「是我連累了你們。」
她抬起頭來︰「這里風景倒是不錯，有山有水。」她居然露出了一個笑容︰「算是一個不錯的歸處。」
見她顯得輕松，方蕭心里一陣黯然。
她卻還笑著繼續打趣︰「王爺就是王爺，比我們惜命多了。別苦著臉了，你享受過的榮華富貴可比我們多多了，這輩子也值了。」
他沉默了會，終于也笑了笑︰「那就一起吧。」
顧盼點了點頭，伸過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方蕭看了看關星痕︰「我們夫妻雙宿雙飛。倒也罷了。只是多了他，未免有些煞風景。」
顧盼忍不住笑了起來；「都這時候了，你還惦記這個。」
兩人相視一笑。
靜靜坐了一會，顧盼道︰「我不甘心束手就擒。若是他們先沖上來了。咱們再大戰一場如何？」
「我竟不知你如此好戰。」方蕭又笑起來。
你不知道的東西多著呢。她大笑:「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一個。」
他豪氣頓生，點頭道︰「好！」
她看了看他的背︰「我再替你包扎一下傷口。」
他後背的傷。鮮血還在涌出，她撕下衣襟，又替他緊緊扎上。
他微笑︰「只是你好像還有許多事沒有告訴我。到了黃泉路上，只怕我還是一個糊涂鬼。」
「彼此彼此，你也有許多事情沒告訴我。」顧盼眨了眨眼︰「黃泉路上想必很是寂寞，到那時，咱們再互訴衷腸如何？」
方蕭又笑了︰「我哪有什麼事？」
顧盼道︰「你，皇帝，慎王，你們三錯綜復雜的關系你就沒有告訴我。」
方蕭道︰「這些事朝廷上的事，我如何會告訴你。」
顧盼差點叫起來，當然該告訴我！本來以為在王府，是能保她平安富貴的。若是知道會有這麼多危險，知道他不過就是顆被人利用的棋子，她早就跑了，哪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想起這事，顧盼問道︰「我們若是死了，慎王就暫時不會再起兵了吧。」
方蕭搖頭道︰「師出無名，他自然不會起兵。其實就算我們活著，也是無關緊要的。」
顧盼好奇︰「我們若是活著，豈不是要把他的罪行昭告天下？」
方蕭道︰「有沒有我們在，都無關緊要了。」
顧盼皺眉︰「為何?」
方蕭道︰「他的圖謀，皇上早知道了。」他的笑容有些無奈，有些苦澀︰「但是皇上斷不會因為我，而主動發兵的。因為母後尚在，她，是絕對不會讓皇上動手的。」
顧盼恍然大悟︰「原來皇上的顧忌在這里！所以他一直在等慎王先動手，然後就可以在太後面前有個交代了。」
方蕭點頭︰「沒錯。不過就算太後再壓著，他們之間，終究是免不了一戰的。」
顧盼皺眉︰「好好的日子，放著不過，斗來斗去，盡是連累些無辜之人。戰事若起，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老百姓要受苦。」
皇家之爭，歷來都是這樣。方蕭沒她這麼悲天憫人，只是想到她也要命喪在此，心情沉重，嘆了口氣。
這時，山腳下隱隱有密密的人頭開始上涌，怕是不消多久就會趕上來了。
昏迷中的關星痕抽搐了下，嘴角有污穢物流出，呼吸開始困難起來。
顧盼用衣袖替他擦了擦，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那麼飛揚月兌跳的人此刻死氣沉沉得躺在她面前，生命力正在從他體內漸漸流失。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瀕死，卻無能為力。
她輕輕道︰「你還有我們替你送一程，也算不錯了。」自己和方蕭死的時候，卻是沒人送了。
看著她的模樣，方蕭的心有些揪起來。嫁到王府來，沒享過什麼福，現在卻要陪著自己命喪異鄉。方蕭想安慰她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時候，什麼安慰的話都是無用的了。
他只能握住她另一只手︰「怕麼？」
她道︰「有些。」
他的心又揪了一下，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想給她些勇氣。
她轉頭朝他一嫣然笑︰「放心，我還能殺些敵人。」
在這樣的生死關頭，這笑容竟然還能這般燦爛，他竟然又有些看呆了。
她微笑︰「怎麼傻了？」
他突然發覺，他有滿月復的話想同她說。可惜，已經沒有時間了。他這時才有些懊惱起來，從前，他居然錯過了那麼多的時光。
這時，有個聲音在他們後背響起︰「這人既然都快死了，你們還守著他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