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就在這接二連三的陰雨綿綿中不知不覺悄然消失了,等到太極宮里面漸漸的有早秋的菊花開放的時候,東宮阮太後就像是一盞無油之燈,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
林翠微最近幾天一直在這里跟著白雲觀眾多的道姑們在徐太後的跟前念經,那種老婦人臨死之前的酸腐氣息越來越重,眾人都知道阮太後已經是垂死掙扎,再也不會有明天。
阮太後自從翎死後在宮里早就是已經孤苦無依,以前好的時候好歹還能拿一拿太後的架子,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這樣的情形了,這些宮人們這個時候服侍的心都懈怠了。
有的時候那些小丫頭們只顧著玩耍,甚至連遮掩這些垂死的酸氣的香料都忘記添加,這終究還是夏天,宮里更是氣息難聞。
難聞的味道讓那些偷懶的丫頭們躲得更是遠,偌大的一個康壽宮,除了一直跟著阮太後的那個老姑姑屏幽,幾乎再也無人上前了。
林翠微自從那天回來遇到朗月掌門,心里倒是有些躊躇。
斯年那邊因著藍藍皇後的阻礙,想來一時半會也不會有辦法,這些天也一直沒有消息。
另一方面,林翠微這些天看著奄奄一息的徐太後,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怎麼想的,人這一生爭來爭去,最後不過是白骨一堆。
司姑姑早就看出來自己小主有了猶豫之色,也不再催促自己小主。也許現在回頭還來的及,等著朗月掌門她們做完了法事,自己跟小姐就能跟著一塊出宮去了。
司姑姑甚至想著也許自己小姐出宮以後還能跟著九郡王重新在一起,那樣小姐跟九郡王就能夠過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了。
這天法事做完了,朗月掌門率領著眾人魚貫而出,等到後面林翠微要出去的時候,忽然就听見屏幽姑姑驚呼一聲。
「太後,您怎麼樣?」
林翠微因著在後面,也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來了轉身去看。
原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這都要天黑了。這阮太後忽然清醒了過來。想著要起來下床來。
只是這徐太後在這床上躺了許久,這會子怎麼會有力氣,這一起身身子一軟就不由自主的跌倒了,屏幽姑姑忙上前去攙。
誰知道屏幽姑姑畢竟年紀也大了。扶了半天竟然也沒有扶起來阮太後。
「小師傅。你能幫這老奴扶一下太後嗎?」。
林翠微雖然心里不喜歡軟太後。可是她畢竟是翎哥哥的生母,更何況她如今已經是風燭殘年,苟延殘喘。那些以前的舊事不說也就罷了吧。
想到這里,林翠微早上前來幫忙,朗月掌門也听見了動靜,這會子也已經折回來了,看見阮太後摔倒了,忙也上前幫著把軟太後扶了起來。
軟太後已經糊涂了這些天,今天似乎倒是清醒了,一直拿著眼楮看著林翠微。
林翠微被她看的心里別別扭扭的,想著不會是被阮太後認出來了吧?阮太後一直不喜歡自己,如果被她認出來了,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這次也是想著必死的決心,只怕是會連累了朗月掌門。
林翠微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接過沒想到還真是這樣子,阮太後看了半天才慢慢的說道︰「想不到哀家當年那樣對你,你今天還能不嫌棄來攙扶哀家一把,翎果然沒有看錯人,是哀家當年老糊涂了。」
林翠微見阮太後說出了真相,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接話,不知道自己是該承認還是隱瞞。
「你扶著哀家到外面走走吧,哀家倒是有好些話要跟人說說,還以為哀家這些話要跟著哀家進了墳墓去了,沒想到倒是遇見了你。你是叫林翠微嗎?」。
林翠微這個時候見真的遮掩不過去了,只得含糊著應了一聲「是。」
阮太後見林翠微有些遮遮掩掩的樣子,也就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有著尷尬有著落寞。
「你不用怕,不要說哀家已經快要死了,就算是哀家不死,哀家也早就不是那個以前呼風喚雨的太後了,自從翎沒了以後,誰還會記得哀家是太後?呵呵,這個皇宮里的人都是拜高踩低,你也在這皇宮里呆過,怎麼會不明白。」
林翠微听見阮太後這樣一說,想到翎哥哥,心里也就軟了下來,再看看這個垂死的老婦人,想著答應,可是旁邊還有朗月掌門在,林翠微也就拿眼楮去看朗月掌門。
朗月掌門自然是知道林翠微也算跟這阮太後有些淵源,也就對著林翠微點點頭,示意她留下。
朗月掌門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看見司姑姑也正在原地沒動,也就笑著對司姑姑說道︰「你們小姐在這康壽宮不會有事的,你跟著我一起去吧,想著她們必然是有些體己話要說。」
「掌門說的是,那麼小姐,奴婢也走了。」
司姑姑雖然有些擔心,可是見阮太後如今話說的很是可憐,就讓自己小姐陪陪她吧。
朗月掌門跟司姑姑一塊轉過身走了,林翠微看著她們去遠了,這才慢慢扶著阮太後出去了。
一直陰雨綿綿的天氣因著秋天的到來,這幾天已經變成了晴朗朗的天。
此時外面天已近黃昏,太陽正在慢慢地鑽進薄薄的雲層,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紅紅的圓球。西邊天際一片粉紅色。紅向四周蔓延著,蔓延了半個天空,一層比一層逐漸淡下去,直到變成了灰白色。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時此刻,多像是此時的哀家。這個時候的夕陽已經不得不收斂起他最後的光芒,再等一下。只怕這太陽來不及說一聲再見,就要靜靜地睡去了。」
阮太後看著這天空,臉上似笑非笑,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阮太後一改往日的氣息奄奄,竟然像是好了一般,臉上在夕陽的映襯下,竟然還有了寫紅暈。
屏幽看著自己的主子,有些難過。
「天後,奴婢知道您現在看著這夕陽定然是難過。奴婢也難過。你看看,這太陽變成了夕陽,她身邊原先的那群追逐的雲彩也都收斂起興致來,變成了暗雲。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去了。這多像是人心啊!你如日中天日。人人趨之若鶩。等到你日薄西山的時候,人人又變成了避之不及。」
「是啊,這就是人心。不過好在哀家臨死的時候還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人,你看她不就跟別人不一樣嗎?」。
阮太後說著話,也就費力的抬起手指了指林翠微。
「這丫頭在哀家要死的時候還來看哀家,還肯不計前嫌的來扶哀家一把,還肯听哀家說這些牢騷,可見人心也是不一樣的。」
林翠微並沒有回話,只是眼楮一直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天空,暮色暗淡,殘陽如血。
「阮太後,其實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我來這皇宮里不是真的為了給您祈福念經的,我來這里是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不能告訴您。我這次再回來,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心地單純的林小主了,我為了達到目的,一樣可以不擇手段。」
阮太後身子終究是虛弱的,這不過走了一會子,就覺得身子乏了,太陽落下去,也覺得有些涼了,屏幽見阮太後身子有些冷,也就忙把阮太後扶到旁邊的亭子里。
「太後,你跟林小主先做著,奴婢去拿件披風來給您。」
等到屏幽走了,阮太後這才幽幽的長嘆了一聲,對著旁邊站著的林翠微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林翠微遲疑著也就做了。
「你來這太極宮的目的,哀家雖然一直糊涂著,可是心里也略微知道一二,你定然是听到了什麼風聲,要來宮里給翎報仇的!」
林翠微沒有想到阮太後這個時候還女敕知曉這些,一時有些吃驚的看著阮太後。
阮太後看見林翠微臉上的神情就什麼都明白了,自己說的沒錯,她就是來給翎報仇的。
「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糊涂,你怎麼能又回宮來呢?翎是哀家的兒子,哀家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嗎?翎心里一定是不願意你過的不快樂所以才把你趕出宮去了,可是結果你還是回來了,還是要替他報仇,你這樣做是辜負了翎的心啊!」
阮太後的話林翠微不是沒有想過,她怎麼會不明白翎哥哥當時狠心送走自己的心情?只是翎哥哥為了自己能夠承受那麼多,自己怎麼還能夠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生活?
「阮太後,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不能明明知道了翎哥哥是被人害死的卻不幫他報仇,我做不到!反正如今再說什麼都已經遲了,我,我已經是斯年的女人了,我現在沒有退路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什麼!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糊涂!你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做了決定!咳咳!」
阮太後沒有想到林翠微不但來了這皇宮個,而且已經見過斯年了,一時有些著急也就忍不住咳嗽起來了。
「你這個孩子,你這樣子讓翎怎麼安心啊!咳咳咳!」
軟太後咳嗽的更厲害了,林翠微忙給她捶了捶背。
「阮太後,屏幽姑姑去了這半天還不回來,我去看看吧。」
林翠微見阮太後似乎有些冷了,也就回康壽宮給阮太後取衣服,順便看看屏幽姑姑。
誰知道一進了這康壽宮,就見宮里冷清清的,似乎沒有人,等林翠微轉到里面是,看見地上躺著屏幽姑姑,那腦袋邊上一大攤血。
「啊!」
林翠微一聲驚呼,忙嚇得跑了出來。
林翠微一直跑到宮外面在牆角出了一會兒神,心里才慢慢的靜了下來。
這一靜下來,林翠微這才想起來外面的阮太後,急急忙忙往回走。
等遠遠的看見阮太後的時候,林翠微心里一喜,可是定楮一看,心又沉了下去。
因為坐在那亭子里的不僅僅是阮太後,還有徐太後!
徐太後雖然年紀大了,可是依舊打扮的十分的濃煙,穿的也是十分的華麗,旁邊的阮太後久病。臉上早就無半分姿色,再加上宮人懈怠,衣服早就有些酸腐氣息了。
「喲,阮太後,今天怎麼能夠起來了?難不成是回光返照嗎?」。
徐太後說話已經全無往昔的客氣,言語犀利刻薄,並且毫不掩飾。
阮太後看見徐太後,只是冷冷的笑了,沒有開口。
徐太後看見阮太後這個樣子也不生氣,只是依舊笑著說道︰「阮太後您自從坐上這太後之位,一直是不饒人的,怎麼今兒到這般好性子?難不成真的是人家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阮太後就算是再不想計較,這會子也生氣了,只是雖然生氣,可是阮太後身子無力,說出來的話終究是有氣無聲。
「徐太後,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哼!這就是欺人太甚了嗎?只怕哀家要是把哀家的秘密告訴你,你才算是知道哀家的本事呢!」
徐太後說著話,早就掐了阮太後身後的一朵正開著的菊花過來。
「阮太後,你看看這朵花多美,開的正是好的時候,偏偏被人折斷了,你看著心疼嗎?」。
阮太後看了一眼徐太後手里的花,扭過頭說道︰「好端端的花,干嘛要折斷,你是不是喜歡破壞美好的東西,心里就好受了?」
「哎呀呀,阮太後,哀家原本想著咱倆是一樣的人,沒想到你如今倒是會心疼這花朵了,可見你的道行還不夠,哀家確實是如你說的那樣,好的東西被破壞的時候,哀家心里莫名的興奮。」
徐太後說著話,就被手里的那支菊花馬慢慢的一瓣一瓣的將花兒的花瓣都撕碎了。
「哀家只不過是折磨一朵花你就看不過去了,如果這朵花是您的兒子呢?」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我的兒子!」
阮太後一听到徐太後這話,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徐太後的鼻子問道。
徐太後拍拍身上的花瓣,冷笑著也站了起來,拍開了徐太後指著自己的手。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反正你兒子都死了,你也快要死了,那麼哀家告訴你也不妨,其實你的兒子在大掖的時候哀家就派人下了毒藥!哈哈哈哈!」
「你!你胡說!翎是被斯年害死的!」
阮太後的身子搖搖欲墜,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哼,難道哀家還有心情騙一個將要死的人?你兒子確實是哀家派聶隱在傷口上灑了‘無因散’!所以在斯年動手之前,翎早就中了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