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浧來拜訪,點明是拜訪陸五娘。而聞樂喜此刻仍在宮中,沒人替陸落做擋箭牌。
陸落和聞氏一商量,決定請顏浧進來,沒有將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陸落和聞氏換了件體面的褙子,到外院的中堂,見了顏浧。
顏浧正坐著喝茶,見丫鬟婦人們擁簇著姑娘和進來,立馬站起身,態度恭謙。
「顏將軍。」聞氏給顏浧見禮。
陸落跟在後面,也給顏浧見禮。
顏浧還禮。
彼此對面坐下,陸落和顏浧就開始堂而皇之打量對方。
陸落得到的第一印象,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他眉骨高,故而顯得眼窩很深邃,明亮有神;濃眉橫臥,鼻梁高聳,嘴唇微薄。
他的肌膚是古銅色,卻緊致光潔,看上去很年輕,不太像二十七歲的人,更像是二十出頭。
他的眉眼,陸落還記得,仍是當初那個將領。不過,在趙州遇到他的時候,他真是狼狽不堪,精神狀態比現在老十來歲,又滿面胡子,讓陸落以為他三四十歲了。
陸落看著他,突然發現,他眼神微閃,微微撇開了頭,佯裝喝茶端起了茶盅。
這樣,陸落就看到了他的側面。他的側面非常立體好看,似雕刻一樣完美。
同時,陸落也看到了他他的耳朵,從耳根慢慢變紅,莫名其妙紅到了耳尖,整個耳朵紅透了,面頰也有點異色。
「是我看得太久了嗎,古代人這麼保守?」陸落心想。
她原本沒什麼,而且也沒有看太長的時間,僅僅是很正常的對視,把對方的容貌掃視清楚,目光停留不長。
但是,顏浧突然臉紅了,導致陸落也有點尷尬。
他不是將軍嗎,還怕人看啊?
聞氏也發現了,顏浧突然一雙耳朵紅透了,她還以為是陸落捉弄了人家,故而轉頤瞪了眼陸落。
陸落忒無辜。
顏浧一口氣把茶盅里的熱茶喝完了,這才放下了茶盞,和聞氏說起了來意。
「當初在趙州的外溪山,假如沒有陸姑娘相助,我等皆要困死林中。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顏浧正色道。
他說罷,站起來又給陸落施禮。
當初他們被困了七天,那片深林沒有水和食物。因為陣法布置了很久,林中的飛禽走獸要麼早餓死爛掉了,要麼逃走了,沒有任何補給他們。
他們是匆忙趕路,水糧帶得不足,第四天的時候就斷水了,靠嚼樹皮維持。
再熬一兩天,他們全部都要渴死。
陸落對他們而言,的確是救命之恩。
「將軍無需多禮,不過是正巧遇著了。」陸落笑道,然後請顏浧坐下,慢慢。
顏浧仍是再三感激。
在的過程中,顏浧也把陸落看了好幾回,確定她就是兩年前那個少女,只是長開了些,臉沒有那麼瘦了,圓潤可愛。
「此物,當初贈與姑娘的,是我的誠意,還請姑娘收下,莫要遺失。」顏浧從袖子里,拿出那把匕首。
紅色的寶石璀璨,放出譎灩的光。
很值錢。
而且,陸落將它制成了法器,就更值錢了。當初一萬兩給楚王,也是多方面考慮,其實是虧了的。
陸落很愛財,不過她愛卻不貪婪,不屬于她的,她分文不取。
「顏將軍誤會了,這匕首已經被楚王買走了,您還給楚王即可。倘或顏將軍再次給我,就是另贈。無功不受祿,我不敢要將軍如此重禮。」陸落笑道。
聞氏也在一旁道︰「顏將軍莫要客氣,我們並非貪婪之輩。」
她這話一說,顏浧再也不好意思硬送了。
他將匕首收起來。
顏浧眼楮轉了下,黑白分明的眼楮,特別明亮好看。
簡單的見面,說完幾句話,顏浧有點沉默了。
陸落和聞氏借口內院還有事,顏浧這才起身告辭。
這場見面,前後不過一刻鐘。
送走了顏浧,陸落和聞氏回到了內院。
「顏將軍身上,並無凶煞之氣,反而是俊朗不凡。」聞氏對陸落道,「听聞他囂張跋扈,從面上倒是看不出來,只覺涵養很好。」
顏浧身上,陽剛之氣十足,也帶著凶煞,手上沒少染血。像他這樣的人,陰煞之氣最難近,帶他在身邊,比一般的法器都能保佑平安。
陸落突然想到了這點。
「你方才偷偷對他做了什麼?我瞧著他臉都紅了。」聞氏逼問陸落,「京里人講究多,不比湖州府,你且得留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別叫人挑出毛病來。」
「沒有,他看我,我就看他。」陸落笑道,「他那個人」
陸落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
他突然紅了臉,讓陸落印象深刻。她似乎從未見過被女孩子看得臉紅耳赤的男人。
第二天,顏浧叫人送了些薄禮,給陸落,算是報答她的救命之恩。看他的樣子,昨天竟是來認人的。
哪怕拿到了匕首,他也未必陸落就是當初那個女孩子。
等親眼確認了,他這才送禮過來。
陸落覺得他很慎重。
禮物不多,有些綢緞和銀子,聞氏過目之後,收下了。
聞氏也給方家回了帖子,拒絕了方家的邀請。
同時,聞氏開始準備端陽節。往年過端陽節,都是一大家子人,出去踏青。河邊租了畫舫,岸上圍了幔帳,陸府上上下下女眷三四十人,熱鬧非凡。
那是難得一次的盛況。
今年在京里過節,簡簡單單的。
聞氏也很盡心。
端午,也被稱為重午,是個犯忌諱的日子,五毒盡出,故而需要趨吉避凶。
陸落和聞氏開始準備天師符、五毒圖、菖蒲、艾草、五彩線編制的絡子、五毒餅、粽子等。這些,端午節當天都要用。
母女倆忙碌起來。
聞樂喜時常早出晚歸。他慢慢熟悉了朝政,幫著年幼的小皇帝批紅,有時候需得到深更半夜。
五月初四,是個晴朗的早晨,火一般的石榴花,烈烈開了滿枝頭,濃郁灼熱,比朝霞還要璀璨。
陸落早起,和母親吃過了早飯,就開始打五彩線的絡子。
這時候,聞樂喜突然急匆匆回來了。
聞氏和陸落都不解︰這個時候,聞樂喜是斷乎不會回家的,除非有急事。
「漪漪,出了大事!」聞樂喜臉上,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匆忙中竟有幾分淡笑,將一張紙遞給聞氏,「你看看。」
他說出大事了,神色卻帶喜,說明不是壞事。
聞氏和陸落一樣,有點糊里糊涂的。聞氏接過了紙,陸落也伸過腦袋過來瞧。
豎體的排版,從右到左這樣寫著︰「顏氏浧,浧伏承,親家陸其鈞謹以第五院小娘與浧議親言,念蠲豆籩之薦聿修宗事之嚴躬,井臼之勞尚,賴素風之舊既,令龜而葉吉將奠雁以告,虔敬致微誠願聞,嘉命伏惟,合台慈特賜」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陸落還沒有看完,幾乎跳起來。
陸落並非這個時代的人,但是這玩意兒她見過多次,家里很多堂姐定親,都用這個。
這是定帖!
這個年代議親,先交換「草帖」,上面寫了各自的生辰八字,然後彼此滿意之後,最少三天可以交換「定帖」。
一旦男女雙方交換了定帖,婚姻締結的最關鍵一步就完成了,于是婚姻關系成立,不得反悔。
《大周刑統》規定︰「諸許嫁女已報婚書及有私約而輒悔者,杖六十;雖無許婚之書,但受聘財亦是;若更許他人者杖一百,已成者徒一年半。」
女子一旦與人交換了定帖,推卻再議親就是改嫁,而世俗對再嫁女子特別歧視。
所以,定帖既受道德保護,亦受律法保護。
這就是結婚證!
這是陸落和顏浧的結婚證!
陸落兩眼一黑,差點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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