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予鐘五月底,就從荊湖南路出發,往京里趕。
他身體沒有從前好了,準備回京修養半年,明年要調任,估計去更偏遠的地方。
他也不是很在乎,去哪里都一樣,都是為安蒼生。
八月十四,鄔予鐘到了京城。他父母家人,早年就回了老家,京里的宅子也賣了。他和家中斷來往多年,並不回趙州。
到了京城之後,鄔予鐘住在了客棧里。
客棧臨街,又是中秋節,街上繁華熱鬧,不得安靜。
鄔予鐘睡不著,又喜歡燈謎,每年的三大燈節,他必要趕個熱鬧。
剛剛出了客棧門口,見掌櫃的放了不少花燈,有人圍著觀看、猜測,鄔予鐘也停步,打量起幾個來。
對于他這樣飽讀詩書的學者,這些燈謎顯得特別幼稚。
鄔予鐘的左腿有點殘疾,走路顛簸。見燈謎什麼好看的,他準備移步他處,胳膊卻突然被一個人緊緊抓住。
他一回頭,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孩子。
男孩子生得比較俊美,五官柔和,像個姑娘家。
可是,男孩子仔細打量鄔予鐘,然後眼底有些水光。花燈橘色的光,落在男孩子的眸子里,碎芒瀅瀅。
這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鄔予鐘大驚,不知是什麼緣故,急著要掙月兌這姑娘的手。
「爸爸」女孩子聲音有點哽咽,定定看著鄔予鐘。好似認得他,神色很激動,既驚喜又傷痛。
鄔予鐘更疑惑了,也不明白女孩子口中的「巴巴」是什麼意思。
他滿月復狐疑。
「落兒!」隨後,兩個人追了。
听到聲音,鄔予鐘的後背一緊,整個人呆住了。
時隔十幾年,這聲音有點蒼老,卻仍是他記得的那個人。
他頭皮都麻了,緩緩看。
紫絲步障中。一個縴細窈窕的身影。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聞漪,聲音更像。
而後,鄔予鐘又看到了聞樂喜。
這下子,他整個人懵逼了。忘記了動彈。
聞樂喜跟著。聲音和身形相似。那紫絲步障中的,必然就是聞漪了。
「落兒,你亂跑什麼?」聞樂喜蹙眉。緊張追上了陸落。
順著陸落的手,聞樂喜的目光也落在了鄔予鐘身上。
說實在話,時隔十幾年,聞樂喜有點不認識他了,但是眼熟。
很眼熟。
聞樂喜蹙眉,想從腦海中把這個人找出來。
聞氏隔著紫絲步障,又只關心陸落,片刻之後才看陸落追的那個人。
看到之後,聞氏也震驚了,臉色刷的蒼白,差點身子不穩,要跌倒。
陸落連忙攔腰扶住了她。
聞氏的腿軟了。
「哦,你是鄔翰林!」聞樂喜突然想起來這人是誰了。
這人就是鄔予鐘,當年跟聞氏定親的那個翰林。
時隔十八九年了,他變得蒼老,頭上花白了發絲,比聞樂喜還要老很多。
「鄔翰林?」陸落也回神,反問道。
倏然間,空氣似乎凝固了,大家的心,都被震得忘了跳,什麼話都不得體,什麼話都多余。
唯有沉默。
聞氏眼底,有溫熱的濕意浮上來。
***
當天晚上的燈會,被陸落全毀了。
聞氏轉身就要,陸落和聞樂喜只得先送她回府。聞氏回到家中,月兌下了帷幕,眼眶已經紅了。
她回房,不讓陸落跟著。
聞樂喜和陸落兩個人,坐在廳中喝茶,聞樂喜問陸落︰「你追那個人做什麼?」
聞樂喜不知陸落是否了解聞氏的那段往事,就沒有主動說。只是,聞樂喜肯定陸落之前沒見過鄔予鐘。
她那麼激動,跑上去追鄔予鐘,讓聞樂喜很費解。
陸落也有口難言。
難道要她告訴叔公,那個人的容貌,像極了她前世的父親嗎?
前世,陸落的媽媽去世之後,爸爸兩年內白了頭發,肩膀有點跨,後背微駝,毫無從前的俊朗風發,整個人蒼老了,就是鄔予鐘那個樣子。
陸落去世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爸爸。特別是聞氏和她母親長得一模一樣之後,陸落就更想念爸爸了。
爸爸喪妻又喪女,不知他後來依靠什麼作為慰藉。想起來,陸落就心酸。
如今見到了鄔予鐘,陸落失控了。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竟是她母親之前有過感情糾葛的人。
這下子就麻煩了。
京里很多人知道聞氏被鄔家退親,陸落若是去接近鄔予鐘,旁人會怎麼猜測?
那時候,她母親的名聲怎麼辦?
陸其鈞肯定也會暴怒。
可是,那是她爸爸啊,她最後那幾年唯一的親人,難道要她視如不見嗎?
「爸媽那麼恩愛,原來是前世求而不得的緣故嗎?」。陸落心想。
有些恩愛的夫妻,前世是仇人,為了還債而被命運牽扯在一起。
陸落的父母,原來也是應了情債?
「你認識他?」聞樂喜見陸落眼楮也紅了,錯愕道。
聞樂喜見陸落如此,暗暗猜測,是不是陸落和聞氏回湖州府那些年,鄔予鐘私下里跟她們接觸過?
可是,陸落為什麼這樣難過?看陸落的樣子,竟然是比聞氏還難過!
單單有了接觸,陸落這麼傷心做什麼?
「我不知道。」陸落聲音哽咽。
她想到了她頭發花白的老父親。她知道,鄔予鐘不是她父親,可是這一刻,她特別難過。
「落兒,你是有什麼瞞著叔公?」聞樂喜追問。
陸落沉默。
她想起了媽媽去世之前,對爸爸說︰「你要活得久一點,否則落落一個人。」
後來,卻是陸落先走了,她爸爸一個人
陸落猛然間情緒失控,眼淚奪眶而出!
「別、別哭啊。」聞樂喜吃了一驚,連忙安慰她,「好孩子,別傷心了,這是怎麼了?」
陸落雙手捂住了臉,眼淚就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聞樂喜徹底懵了,完全不知是什麼緣故。
聞氏哭了,陸落也哭了。翌日早起,母女倆眼楮都腫腫的。
這種情況下,是不好回家的,于是她們住在了聞家,準備後天再。
聞氏心神恍惚。
她的竹馬,從少年郎變成了白頭翁,她受到的刺激比陸落深,早已忘了去追問,為什麼陸落認得鄔予鐘。
到了八月十八,陸落才和聞氏回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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