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請陸落的時候,陸落去了她師父的院子,而後又去了聞家用晚膳,顏家未曾找到她。
三太尉自己承認了,事情是真的,東西卻是偽造的,于是也不需要陸落去對質,顏家也沒仔細尋陸落。
最厲害的謊言,不是編造事實,而是扭曲事實。
陸落回到家,才知曉顏家請她,那時候,已經是戌時正。若無意外,戌時正都該就寢了,陸落不好再去打擾。
她心想,要是十萬火急,顏浧會來請她的。沒有再請,肯定是不那麼重要。
再說了,陸落又不能救命,也沒什麼事非要她不可。
第二日,陸落用過了早膳,到了巳時,才去了顏家。
昨兒請陸落的,是顏老夫人身邊的人,所以她直接去了永熹侯府。
老夫人病了,昭懷院圍了滿屋子的人。
顏浧和洀洀也在。
淳寧郡主一事,老夫人著實生氣。論理,陸落不是至親的孫女,淳寧也不是器重的孩子,她陷害她的,失望是應當的,犯不著氣成這樣。
這其實有點隱情。
外人和兒孫輩都不知,老夫人有一段心病。她年少的時候,有個很要好的姨母表姐,疼極了她,比親姐姐尤盛。
那個表姐,就是死于這樣的流言蜚語。
誣陷清白的流言蜚語,看似是孩童戲言,卻是很致命的。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多可怕。
老夫人的表姐。是陷于這等謠言,最後自盡而亡。
如今過去六十年了,知情的人都去世了,只有老夫人還記得。
往事歷歷在目,淳寧郡主再用此計,老夫人回想起表姐慘死,這才動了真怒。她七十多的人了,一怒又一悲,次日就起不了床。
「五娘,你是個有福的人。」老夫人拉著陸落的手。喟然道。
淳寧郡主誣陷陸落。幸而被老夫人和大女乃女乃識破,又有三太尉大義滅親,肯說真話。要不然,陸落紅口白牙。如何解釋得清楚?
陸落未嫁過來尚好。解釋不清楚大不了被退親;若是她真的嫁了。再遭遇算計,還時運不濟婆家和丈夫不察,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所以。陸落運氣好,她尚未落入謠言的漩渦。
一個人的本事再大,也比不過好時運,老夫人覺得陸落帶福氣,感嘆拍了拍她的手。
陸落則是一頭霧水。
顏浧也在旁邊,表情疏闊。看到陸落,他才微微笑了笑。
說了片刻的話,管事的媽媽請老夫人喝藥,打發眾人出去,陸落也跟著離開。
路上,顏家三夫人挨著陸落,把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了陸落听。
「老太太說了,讓晉王府把郡主遠嫁,不許她再回京。可一時半會兒的,晉王府也不知去哪里尋人家?晉王夫妻也舍不得女兒遠嫁。
晉王早年去徽州辦過差事,見徽州風景雅致、民風質樸,就在徽州置辦了一處別院,偶然會帶著王妃去小住。
如今,晉王府同意先將郡主遷居徽州,三年內不許其回京。至于郡主的婚事,顏家不要過問,晉王府自然會嫁她,不會和顏家再有牽扯。
郡主大錯尚未鑄成,非要處罰她,鬧到太皇太後跟前也沒理。況且,前不久表少爺把晉王府的三太尉打了一頓,太皇太後還說過晉王府委屈的。
再去告狀,太皇太後也為難。
兩下權衡,老夫人和世子同意,晉王府暫時將郡主遷居出京三年。以後郡主嫁到哪里,是嫁回京里還是外地,顏家不過問了。」
三夫人一股腦兒,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陸落。
陸落頷首。
「意料之中。」陸落道,「不過,三太尉肯大義滅親,卻也是意料之外。」
「正是。」三夫人笑道,「大家都知道晉王府的三太尉疼妹妹,他能如此深明大義,還算個有良知的,不枉你救了他的命。
老夫人還說,五娘善舉,卻引來噩運,真是世風日下。好在有驚無險,還說五娘運氣好,能逢凶化吉。」
陸落失笑。
陸落又問,老夫人到底是怎麼病倒的。
三夫人不知內情,只說是被淳寧郡主氣的,過幾天就好了,太醫說無大礙。
顏浧一直跟在陸落和三夫人身後,慢騰騰走著,他妹妹則跟著他。
到了垂花門口,陸落和三夫人作辭。她轉身見顏浧兄妹倆,也預備和他們作辭,顏浧卻道︰「五娘,你來,我有件東西給你。」
三夫人笑笑,轉身返回了穿堂。
「三嫂,桑葉又長了個兒,我帶你去看呀。」洀洀親切握住了陸落的手。
陸落並不知道,顏浧在背後替她做了多少。
顏浧經常投洀洀所好,絕大部分都說是陸落送的。洀洀和陸落接觸不多,卻也知道這位嫂子對她極好。
她這一聲三嫂,陸落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去回應。
陸落看了眼顏浧。
顏浧頷首,示意陸落跟著洀洀去。
于是,陸落先把洀洀拉到了她的院子里。
那只叫桑葉的白貓已經越長越大,乖巧听話,可愛漂亮。
「三嫂,桑葉是母貓,三哥哥說,等明年春上它發|情了,就拿去配種。生了小貓,再送給你一只。」洀洀悄聲告訴陸落。
發|情、配種這種話,顏浧竟是直言不諱告訴洀洀,難道他也想養個女漢子嗎?
陸落搖頭笑了。
洀洀問陸落為什麼笑,陸落又不知從何啟齒,正巧顏浧也來了。
「洀洀,我跟你嫂子有話說,回頭你嫂子再來看你。」顏浧道。
陸落咳了咳。
顏浧裝作不懂。
洀洀則覺得很正常,她哥哥一直在她面前說陸落是嫂子,她點頭道︰「好啊,不過你們說完事,嫂子先別走。吳媽媽給桑葉做了好些衣裳,我要給嫂子看。」
「好,不走的。」顏浧道,「今天你嫂子陪你玩一天。」
洀洀很欣喜。
「你這樣稱呼我,不太妥當。」陸落低聲和顏浧道。
顏浧耍賴,不接陸落的話。
「你找我何事?」陸落又問。
顏浧道︰「你跟我來,我東西給你看。」
他往外書房走去,腳步緩慢,故意等陸落幾步;陸落走在他的身後。
初冬的驕陽稀薄微寒,顏浧的身影高大,影子投在青石小徑上。陸落踩在他的影子里,竟然能一步步跟得上他,心頭閃過幾分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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