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甚是晴好,天上成片雪白的雲朵如積雪一般無暇,清風屢屢,吹進空曠的重華宮。
皇帝抬手觸及嚶鳴簪在耳畔的那只溫潤的羊脂玉簪子,「朕就知道,你會喜歡這些別致的首飾。這只羊脂玉蓮花簪,當初托福彭之名送給你做及笄禮,看樣子你也是喜歡的。」
嚶鳴忍不住也撫模了一下那在青絲間只露出一朵裊裊婷婷、小小白蓮的簪子,她的確是刻意帶著這只簪子。既然已經進了宮,帝王的寵愛,便是她不可或缺的。宮里嬪妃,沒有帝王的寵愛,是活不下去的。既然知道這個事實,那她的確要為自己的長遠謀劃了。
嚶鳴輕輕「嗯」了一聲,含笑道︰「果然是皇上送的,姐夫他不會有這樣的細致心意。」
皇帝露出了帶著笑容,那笑容里帶著寵溺的意味,他抬起自己的手,用微微帶著淡淡墨香的手背輕輕蹭了][].[].[]蹭嚶鳴的臉頰,「鳴兒,你如今進宮來了,便可以日日都在朕身邊了。想到這些,朕忽然有些急不可耐了。」
所以才叫王欽引了她嗎?嚶鳴暗想著,卻嘴里拈酸地道︰「皇上有三宮六院,哪里輪得到我日日在畔呢?」——這話她刻意用了「我」,而不是那個叫她覺得難受難以出口的「奴才」的自稱。
見皇帝的臉色並無異樣,嚶鳴才安心了下來。
皇帝看著她,忽然嗤地笑了,「如今就開始泛酸了?只怕日後朕少不得要天天聞陳年老醋的味道了!」
嚶鳴臉頰憋得通紅,你才陳年老醋,你全家都陳年老醋!!
皇帝看著嚶鳴的臉頰,只笑得愈發洋溢了,他一拊掌,便指著「崇政殿」的匾額道︰「鳴兒,你方才既然瞧了許多,那便評評吧!朕的字,可比之前好了幾分?」
嚶鳴一噎,心里犯了躊躇,當初她是有什麼說什麼,可現在……
嚶鳴便笑著道︰「皇上的字,一如往前。」
皇帝挑了挑眉梢,「還是‘傻大黑粗’?」
嚶鳴低頭模自己的鼻尖,低低唔唔道︰「這話可是您自己說的……」
「牙尖嘴利的妮子!」說著,皇帝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敢說朕的字不好的,你可是第一個。」
嚶鳴听了立刻搖頭,「不,我肯定不是第一個。」
「哦?」皇帝好奇地端詳著嚶鳴那煞有介事的樣子,「那鳴兒倒是說說,除了你,誰還如此膽大?」
嚶鳴正色問道︰「難道先帝爺沒品評過皇上的字?」——雍正的那本字帖嚶鳴也翻看臨摹過許多次了,既然雍正的字那麼好,怎麼可能不嫌棄自己那種水準的字?!
皇帝一愕,忽的臉色有些復雜,他搖了搖頭,「朕自幼養與皇祖膝下,皇考只給了那本字帖讓朕臨字,後來……皇考登基之後,就更是沒空暇教導朕寫字了。雖偶爾考校,卻並未在意過朕的字。」
嚶鳴頓時啞然,她倒是忘了這茬了,乾隆是聖祖康熙爺教養到十二歲的,十二歲後,雍正就登基了,而那位四爺可是歷史上出了名的工作狂啊,自然是沒時間關心寫字寫得如何了。
嚶鳴急忙道︰「先帝爺其實是在意的,那一整本字帖,都是一筆一劃精心寫成。只是先帝爺後來忙于朝政,實在分身無暇罷了。」
皇帝點了點頭,面帶感喟之色,「這些,朕自然懂得。其實皇考即位前,也是時常進宮來看望朕的。」
嚶鳴不禁心中掀起了濃濃的好奇之心,「我听說,那個時候皇上是養育在聖祖溫惠貴太妃宮中的?」
皇帝挑了挑眉毛,問道︰「你是听誰說的?」
「耿盈月!」嚶鳴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室友耿妹紙,然後還貼心地跟皇帝解說︰「她是裕貴太妃的佷女。」
皇帝「哦」了一聲,似乎恍然大悟了幾分,忽的他若有深意地笑了︰「是她呀。之前朕還听裕貴太妃說想把他留給弘晝呢,可後來不知怎麼又改口說想配個尋常宗室子弟了。」
嚶鳴笑著道︰「和親王已經有嫡福晉了,而且夫妻琴瑟和弦。若是去了和親王府,也頂多做個側福晉,若是指婚給尋常宗室子弟,便能混個正經嫡福晉做做了。這正是她的聰明之處。」
皇帝只淡淡笑了,並未對嚶鳴的一番言辭發表任何看法,他輕聲道︰「朕點了福端。」
「嗯?」嚶鳴下意識一愣,旋即瞪大了眼楮,「耿盈月許給福端?!」
「不錯。」皇帝淡淡道,眸子卻已經分毫不移地盯著嚶鳴的表情舉止了。
嚶鳴暗自想著,緩緩點了點頭,對皇帝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大大的笑臉,「福端,的確很合適呢!他額娘也是漢軍旗出身,必然不會嫌棄耿盈月。」曹佳氏雖然抬了滿軍上三旗,可她的母族還是漢軍旗呢,而且如今已經落魄。
皇帝眼底浮現一絲淡淡的安心的笑意,「既然鳴兒也覺得他們般配,朕回頭就告訴裕貴太妃一聲。」
嚶鳴忙道︰「那也告訴我姐夫一聲吧,叫平郡王府提前有個準備。」
「好。」皇帝很是寵溺地應了下來,然後抬手撫了撫嚶鳴小兩把頭上沾染的一片飄落粘上的紫砂玉蘭的花瓣,道︰「宮中只有重華宮才栽植了紫砂玉蘭,你若是帶著這片東西,可是解釋不清楚了。重華宮自月前落成之日起,朕就不許任何人靠近了。」
嚶鳴甜甜笑著點頭,然後飛快把捏在手中的那枚福祿壽三色翡翠玫瑰蝴蝶簪給踹進了袖子里,「這個也要藏好了,萬一給別人瞧見,我也解釋不清楚了。」
同一塊翡翠上有三種顏色的,稱作福祿壽翡翠。當然了,還有傳說中四色的福祿壽喜翡翠,卻只是傳說而已,嚶鳴未曾一見,甚至連這只福祿壽三色的翡翠也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皇帝看著落了一地的紫砂玉蘭,如小舟一般的花瓣零零散散落在潔白如玉的漢白玉地板上,隨風婆娑著。
「吧,若是離開漱芳齋久了,叫旁人察覺便不好了。」又突然囑咐道︰「咸若館的日子不會太久了,若是有什麼叫你不舒服的人和事情,便去找江吉氏既可。」
嚶鳴一滯,「江吉嬤嬤不是太後身邊的人嗎?」。
抬頭便看到了皇帝那帶著冷意的面龐,嚶鳴恍然便明白了。原來,皇帝竟然在太後身邊擱了眼線,便是那位據說頗得太後信任和看重的江吉嬤嬤。
嚶鳴默默為太後暗嘆了一聲,忙應了一聲「是」,朝他見萬福便轉身走出了這座重華宮。
忽的她駐足宮門門檻外,回頭看了一眼一直凝望著她背影的男子。
他笑了,手里扇子輕輕敲打著自己的手心,然後嘩的一聲,將扇子打開,徐徐搖晃著。
嚶鳴忍著想翻白眼的沖動,只無語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果然還是那個附庸風雅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