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皇帝帶著後妃、皇子公主們回鑾紫禁城。
浩浩蕩蕩的地位鑾輿之後,是皇後的鳳車、嬪妃的鸞車、而貴人以下則只能乘坐尋常馬車,按照位份高低,嚶鳴的嬪位青鸞儀車緊隨在皇後與嫻妃之後,儀車前有侍衛舉吾仗、立瓜、臥瓜各二,太監持赤鳳旗、金黃素傘、金節、拂緊隨,一頂金黃色的七鳳曲柄華蓋最是鮮艷——這華蓋是上了嬪位才有的,嫻妃也有,皇後的華蓋則是明黃色九鳳曲柄華蓋,更高一級。
一路足足是才回到了宮里,只有皇後才能跟著皇帝走紫禁城的正南朱雀門,嬪妃們走偏門,這是不能亂了尊卑嫡庶的規矩。
一回宮,皇帝便直奔太後的慈寧宮去了,後腳前去的皇後還特意地喚了嫻妃與嚶鳴一起前往慈寧宮,給太後磕頭請安。
因此一時間慈寧宮頗為熱鬧,皇後端莊跪了下來︰「—無—錯—小說臣妾回宮,特帶嫻妃、舒嬪給皇額娘請安!」
太後穿著一身日常的絳紫色團壽字紋織錦緞旗服,老臉上很是冷淡,嘴上道︰「皇後有心了,都平身吧。」
「多謝太後。」嚶鳴跟在皇後後頭一起謝了恩,這才起身,卻繼續低著頭當隱形人。這慈寧宮,她真心不想來,不過皇後突然叫人去儲秀宮傳話讓她去,嚶鳴也只得趕鴨子上架來了。
皇帝先後妃一步來,此刻就坐在太後身旁,端著神色道︰「既然皇後也來了。不放也听听,也說說這事兒該怎麼處理。」——皇帝只說「處理」,可見是根本不打算如太後所願處置慧妃。
皇後自是聰明人。急忙笑容溫婉地道︰「既然郭佳沒有大礙,臣妾自然覺得……不妨以寬仁為本,從輕處置。」
太後听了,老臉頓時沉了下來︰「郭佳氏腿上被咬傷不輕,幸而月復中孩子沒有大礙,否則哀家絕不饒她性命!!」
嚶鳴眼皮一垂,太後難道不想置慧妃死地?是了。她在圓明園中听得此事便覺得怪異,以太後的城府,怎麼會用狗咬傷郭佳氏呢?太後必然是要保她月復中孩子的。可若保住,慧妃的罪名便大不了。莫非,這事兒不是太後出手?
皇帝听得太後這話,倒是心頭一松。「皇額娘既如此說。那就罰俸半年,以示薄懲如何?」
太後臉色一沉︰「皇帝寵愛高氏,也該有個限度!!」
皇帝眼底一冷,便問︰「那皇額娘想如何處置?」
太後臉色一正,便揚聲道︰「皇帝只覺得是一個畜生惹出的意外,可哀家細細一查,此事沒有那麼簡單!」說著,太後吩咐道︰「把東西拿上來!!」
只見慈寧宮的首領太監常順端了一小盒香粉上來。
皇帝看得眉頭一皺。「這是什麼?」
太後冷冷道,「哀家已經叫太醫查驗過了。里頭的香粉,人聞了倒是無妨,畜生聞了,便會狂躁!郭佳氏被慧妃的狗咬傷,哀家便覺得疑惑,宮里貓狗都是經過悉心教的,怎麼可能咬人?!除非是聞了不該聞的東西!」說完這一席話,太後一頓,便道︰「這東西便是從承乾宮搜出來的!」
皇帝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深深看著太後那一臉的震怒之色,「皇額娘,事情到此為止吧。」
「什麼?!」太後一愕,眼里有幾分不可置信之色,「皇帝可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嗎?!如今可是人贓並獲!!難道皇帝要包庇高氏嗎?」。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皇額娘,郭佳氏的身孕,是您親自派人照拂。慧妃焉能有這等本事,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何況——」皇帝指了指那盒香料,「誰能保證這盒香料,不是有人嫁禍慧妃呢?」
「皇帝!!」太後臉色有些發青,「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笑了笑,語氣淡淡道︰「皇額娘,朕知道您不喜歡高氏,是兒子的不是,不該將慧妃留在宮里,惹您不高興了。但是這事兒——到此為止吧。」
「皇帝!你難道是認為,是哀家嫁禍高氏不成?!!」太後已然氣得手都發抖了,滿是皺紋的老臉已經隱隱泛著鐵青之色。
皇帝面色冷淡,聲音驟然高了幾度︰「不管是誰嫁禍高氏,朕都不想刨根問底了!事情鬧大了,便是丑聞。還請皇額娘顧念皇家顏面,不要再繼續鬧下去了。」
听得皇帝語氣中已經有幾分不客氣,嫻妃不禁替自己的姑母覺得委屈,她急忙上前道︰「皇上,您難道寧願慧妃,也不願太後嗎?!」
皇帝的眼底瞬間冷了下去,那冷冽的目光讓嫻妃身子一抖,卻還強自撐著︰「臣妾是景仁宮主位,若郭佳生下皇子,照例要由臣妾撫養,慧妃與臣妾素來不和,她當然不願讓臣妾膝下有子!」
「夠了!!」皇帝突然怒吼一聲,「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嫻妃被皇帝這一吼,吼得又氣又委屈,她指著盤中香料道,「臣妾固然不是君子,可證據在此,慧妃便是小人!!」
踫!!皇帝一個巴掌便拍在了身旁的案幾上,震得茶盞晃蕩,茶香彌漫出來。
「嫻妃住口!」吼出這句話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後,「你身為嬪妃,豈可對皇帝無禮?」
嫻妃急忙低下頭去,她哽咽著道︰「慧妃若真是溫婉良善之輩,皇上信她也就罷了。皇上難道忘了當初怡貴人柏氏小產之事了嗎?分明是慧妃謀害皇嗣,可皇上竟她,如今慧妃又謀害郭佳氏月復中之子,分明證據確鑿,皇上卻還要包庇她!」嫻妃委屈之下,竟是一通大吼,愣是沒發現,皇帝整張臉已經漸漸陰森下去。
嫻妃的話剛落音,皇帝便一把抓住身旁的茶盞,直接便朝著嫻妃擲了出去!!
踫的一聲,茶盞坐嫻妃額頭上炸裂開來!!
「啊!!」嫻妃捂著滿是鮮血的額頭撲倒在地,幸好那茶水已經不怎麼燙了,否則嫻妃就不只是額頭被碎瓷扎傷那麼簡單了。
嫻妃並不知道,自己剛才無疑的一番話,激怒了皇帝心頭隱藏多年痛恨,皇帝眼底已經泛起赤紅之意,雷霆般的震怒之聲響徹慈寧宮,「朕是看你無知,才一而再、再而三寬恕的你的張狂無禮!!柏氏是如何小產,朕比你清楚!!」
皇帝怒吼罷,轉頭冷森地看了一眼太後︰「皇額娘心里比朕更清楚!」
太後心頭一緊,驟然抓緊了手里的佛珠,她佯裝鎮定︰「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額娘以為,朕忙于朝政,便看不到內闈之事?」皇帝冷笑了笑,「其實,皇額娘錯了!朕什麼都知道!!朕清楚,哲妃之死的前因後果!朕更清楚,柏氏因何小產!!所以,以後還請皇額娘好生頤養天年,不要再如此煩勞了,朕還會一如往常孝順皇額娘的。」
太後的臉色不禁白了幾分。皇帝這番話,分明是是在警告她!!
撂下這些話,皇帝直接大踏步拂袖而去。
只余下殿內一群女人,面色各異。可嚶鳴瞅著,不但太後與嫻妃臉色發白,連皇後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甚至她袖子底下的拳頭已然在隱隱發抖。
嚶鳴暗想,皇帝既然連太後做的那些隱秘的事情都知道,那皇後做的事,只怕皇帝心里更清楚。所以皇後才害怕!!
嚶鳴暗自笑了,皇帝其實也真倒霉了,老娘和各自有各自的算計,她們各自以為自己手段高明,如今皇帝卻告訴她們,他什麼都知道,只是不願意撕破臉罷了。同時也警告了太後,別再鬧了,別總想著讓嫻妃當皇後了。否則……皇帝沒說否則會怎麼樣,但是以太後的聰明,想必會猜到後果的。
太後端坐良久,忽然身子一軟,雙手扶住額頭,露出痛楚之色。
「太後!」嫻妃顧不得自己額頭上的傷,急忙忙吩咐道︰「太後的頭風發作了,快去拿藥來!!」
太後深深吸了口氣,擺手道︰「沒事……,哀家……沒事……」
可嚶鳴听著太後的聲音,卻不覺得她沒事,這會子太後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氣勢,已然是個虛弱的被病痛折磨的老人。
長。
皇後從慈寧宮回來,便倒坐在了椅子上,雙手已然再發顫,「皇上連太後做的事情都知道,那本宮做的事……他也一定知道了!!」皇後臉色蒼白,滿眼都是惶恐失措,「怪不得,皇上待本宮日漸冷漠,再無剛進藩邸時候的恩愛!!他都知道了!!哲妃的事!三阿哥早產的事!還有嫻妃不能再有身孕,本宮掌控後宮嬪妃的肚子……皇上一定都知道了!」
陳嬤嬤急忙安慰道︰「娘娘,您鎮定些!您還有二阿哥和二公主呢!皇上無論如何都會給您體面的!」
皇後听了這一席話,仿佛抓到了浮木一般,「對!本宮還有永璉!本宮有兒子,皇上會給本宮體面的!!」
儲秀宮。
嚶鳴斜看著窗外的一抹夕陽,皇帝的一席話,警告也震懾了太後與皇後,對她而言,應該是好事。可慧妃的狗咬傷郭佳氏的事兒,皇帝不信太後,嚶鳴思量良久,忽然想到了一個故事,狼來了。
那個故事中撒謊而深受其害的小孩,就是太後了。而慧妃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慧妃的目的,不在于謀害郭佳氏月復中之子,而是要進一步破壞皇帝與太後的母子關系。
結果是,慧妃成功了。皇帝不是太慧妃,而是太不太後了。因此越是看上去罪證確鑿,皇帝就越認為是太後設計陷害。
慧妃這一招,算計的,是人心。謀心之計,才是上上之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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