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香裊裊燃燒著,因為皇帝要批閱奏折,所以吳書來特意叫了些提神醒腦的薄荷與冰片,叫著暖氣燻人欲睡的殿中多了幾許縷縷沁涼氣息。
皇帝繼續埋頭披折子,忽的卻冒出一句︰「長春仙館怎麼樣了?」
吳書來一個激靈,急忙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低頭道︰「回皇上,長春仙館安穩平靜。」
「安穩平靜?」皇帝聲音有些發冷,帶著屢屢惱怒的意味,「她沒說想求見朕?!」
吳書來渾身一緊,腦袋幾乎要垂到地上了,然而皇帝的問話不能不回,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回皇上,不曾。」又急忙補充道︰「舒嬪娘娘許是想等皇上消氣兒吧。」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問︰「有什麼動靜嗎?!」
吳書來忙道︰「舒嬪娘娘謹遵皇上之意,一直安居不出。今早怡貴人派人送去了.+du.燕窩,午後嘉嬪娘娘又派人送去了兩筐紅籮炭。」
皇帝听得眉頭一皺︰「送炭做什麼?難道舒嬪的炭例不足?!」
吳書來舌忝著笑臉道︰「奴才不知,想來是今年天冷,嘉嬪娘娘擔心舒嬪娘娘凍著,所以才送了些去。」
旋即,殿內一片沉寂無聲。
「皇上,敬事房太監已經侯在殿外了。」吳書來小心翼翼地稟報道,「皇上可要翻牌子?」
皇帝長長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去嘉嬪哪兒吧。朕許多日沒見永了。」
「!」吳書來滿是歡喜地應下了,皇上總算是翻牌子了!這幾日來,敬事房因為太清閑。還被太後訓斥了一通呢。
此刻,嘉嬪金氏正在只宮苑中,懷里抱著四阿哥永,嘴里低低哼著兒歌哄孩子入睡。如今四阿哥白白胖胖的,小臉蛋肉嘟嘟紅撲撲的,宛如畫里的童子,極是可人。
听聞皇帝駕到。嘉嬪不禁吃了一驚,嘴里喃喃道︰「皇上不是正忙著處理政務嗎?」。卻忙小心翼翼將四阿哥擱在軟榻上,急忙起身迎駕。
「皇上萬福金安!」嘉嬪屈膝飛快行禮。
皇帝一眼瞥見睡在榻上的四阿哥永。小嘴微張著,兩只小手緊緊攥成拳頭,睡得格外酣熟。皇帝眉頭一舒,道︰「平身吧。」
嘉嬪含笑起身。親自奉了茶水給皇帝。語氣柔順地道︰「皇上來得不巧,方才四阿哥還精神著呢,嬪妾才剛剛哄睡了。」
皇帝淡淡「嗯」了一聲,「那就叫乳母抱下去吧。」
嘉嬪一愣,皇上難道不是來看四阿哥的?嘴上急忙應了,換了四阿哥的乳母進來,把孩子抱了下去。
皇帝擱下茶盞,打量了嘉嬪一眼。「永長得日漸壯實,你倒是瘦了不少。」
嘉嬪撫了撫自己的臉頰。語氣更添三分柔媚︰「嬪妾知道,皇上不喜歡體態痴肥之人,嬪妾也不喜歡自己臃腫的樣子。」——話里的意思,是為了討皇帝歡心,所以才叫自己縴瘦下來的。
皇帝听罷,臉上便帶了繼續溫和的笑意,心中忍不住想,若鳴兒的性子也這般溫順軟和就好了……
暗自一嘆,打量著嘉嬪含羞帶澀的模樣,皇帝淡淡道︰「安置吧。」——嘉嬪為了縴身不惜節食,已經數月不曾沾葷腥了,這事兒,他自然曉得,如今瞧著嘉嬪身段與生產前已然差不離了。
哪怕是看在這份用心上,也該恢復對金氏的召幸了。何況,金氏知恩圖報,德行也算上佳,性子也還算叫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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鏤月開雲殿。
二公主吉蘭泰也已酣睡了,皇後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手腳輕柔地掖好被角。
陳嬤嬤腳步輕盈地走上前來,「娘娘,嘉嬪宮里的燈火已經熄了,看樣子皇上已經宿下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皇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惆悵,「嘉嬪為了恢復從前的身段,也算是費盡苦心了。自打四阿哥降生,皇上每次去,都只是看四阿哥。這回留宿了,嘉嬪怕是歡喜壞了。」
陳嬤嬤忙勸慰道︰「嘉嬪那種出身,不值得娘娘費心。」
皇後嘆息了一聲,「嘉嬪也就罷了,舒嬪禁足都快兩個月了,可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陳嬤嬤搖頭︰「舒嬪吃罪皇上的原因,實在無從可查。只不過,奴才偶然發現一點,這兩個月來,長春仙館便沒往外丟過月事帶子。」
此話一出,皇後神色瞬間凜然,「難道她有孕了?!!」
陳嬤嬤低聲道︰「她進宮時候,雖受到麝香之害,可過了兩年,身子想來已經調養好了。」
皇後扶著額頭,眼底漸漸浮起寒意,「若她真的有孕,只怕之前惹怒皇上,十有八九是她自己一手設計出來的!!本宮倒是小瞧了她了!!」
陳嬤嬤微笑著道︰「如今她禁足,倒是個不錯的機會,娘娘想個法子,不動聲色處理掉她肚子就是了。」
皇後擺了擺手,「舒嬪禁足不出,且不說難以下手,就算真的有機會得逞,只怕也很難瞞過皇上的耳目!與其如此冒險,倒是不如……借刀殺人,來得更穩妥些。」皇後臉上帶了冷笑,「去將舒嬪有孕之事,私底下透露給慧妃,本宮不信她還能坐得住。」
「是,奴才明白了。」
不出三日,皇後的心月復陳嬤嬤便用了些巧妙的小手段,不動聲色地將嚶鳴很有可能已經有了身孕的事兒傳遞到了瓊鸞殿。
踫!!
可憐了那質地上佳的白玉臥足碗,生生給摔了個粉碎。
「納蘭氏那賤人竟然有孕了?!」慧妃雙眸幾欲迸射而出,牙齒已經咬得咯咯作響。
許茹芸挺著個大肚子走近慧妃身旁。含笑道︰「娘娘不必急,就算說真的有孕,如今也頂多三個月。胎相正是不穩固的時候,除去即可。」
慧妃冷哼道︰「你說得倒是簡單!!長春仙館禁封,外人根本進不去!如何除去她肚子里的孽胎?!」
許茹芸笑容甜美,柔柔道︰「既然進不去,那就請舒嬪出來就好了。」
「哦?」慧妃打量了許氏一眼,「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法子了。不妨說來听听。」
許茹芸低聲道︰「法子倒也簡單,只不過得讓紀官女子配合一下才成。」
「紀氏?」一提到此人,慧妃眼里濃濃的俱是惱怒之色。她抬舉紀氏一個小小花房賤奴服侍皇上,沒想到這個小賤人竟敢暗投舒嬪背叛她!!事後,慧妃尋了個由頭發作,已經打發紀氏去後殿劈柴、燒水做粗活了。
紀官女子只是受過皇帝召幸的宮女罷了。連個答應的品級都沒有。慧妃自然可以隨意差遣使喚。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紀官女子一朝重新便落塵埃,日子自是度日如年。慧妃還特意囑咐了膳房管事太監對紀氏多加「關照」,幾個月磋磨下來,紀氏的日子簡直過得生不如死。
這一日,紀氏才劈了兩擔柴,正蹲在牆角啃著一個凍得硬邦邦的饅頭,一邊啃著。一邊忍不住掉下淚來,漸漸的。竟嗚嗚咽咽哭了起來,「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紀氏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乖乖留在瓊鸞殿,何必投誠與舒嬪呢?!如今不但沒能成功轉投舒嬪,反倒被慧妃如此折磨欺凌!
之前她還盼著,皇上哪次來,能提及她,她也就有機會向皇上控訴慧妃的狠毒之處。但是皇上來過了,卻根本一次都沒有提她……
紀氏抬眼望著灰蒙蒙暗沉的天,難道她這輩子真的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嗎?
就在紀氏絕望的時候,許常在的陪嫁宮女竹兒來到後殿膳房,笑著說︰「給紀官女子請安了,我們小主請官女子去偏殿一敘。」
紀氏一愣,旋即滿是驚喜之色,「許常在要見我?!」
竹兒笑著點頭︰「正是,請紀官女子隨奴才走一趟吧。」
「好、好、好!」紀官女子點頭不迭,急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污垢,剛要緊隨跟上,卻突然腳下頓住了,不對……之前是因為她泄密,許常在有孕之事才早早暴露出去的,如今許常在叫她去偏殿,該不會是想折磨她吧?
紀官女子不由渾身一個哆嗦,再也走不動半步了。
竹兒回頭看了一眼,便道︰「我們小主是要給官女子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官女子若是不想要,也罷!」說完,竹兒下巴一昂,便快步遠去。
紀官女子看著自己手上的那半個凍僵了的饅頭,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的下等宮女的粗布衣裳,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小跑著追了上去,「竹兒姑娘!等等我!」
瓊鸞殿偏殿中,炭火燒得暖烘烘的,許常在端坐在晝榻上,一臉甜美溫柔的微笑,「紀官女子來得正好,我正要用早膳呢。」
紀氏看著那一桌子的雞鴨魚肉,濃郁的肉香直往她鼻子里鑽,紀氏聞得不禁更加饑腸轆轆,口水狠狠吞咽了兩口,這才勉強忍了下來,她低頭道︰「許常在有什麼吩咐,奴才一定竭盡全力。」
許茹芸笑了,「紀姐姐如此快人快語,我就不多說廢話了。我想請紀姐姐幫我做一件事情……」許茹芸便低聲耳語相告。
紀氏屏息凝神,靜靜听著,不消片刻,她瞪大了眼楮,滿是驚愕之色︰「這、這……謀害皇嗣的事情,我怎麼敢……」
許茹芸依舊笑容甜美,「這件事,紀姐姐做還是不做呢?」
紀氏知道,若自己拒絕了,只怕是連回後殿劈柴的苦命都沒有了,只得咬牙點了點頭,
「我做!!」
許茹芸笑容燦爛︰「紀姐姐只管按我說的去做,倒時候,一石二鳥,你我都有極大的好處!」
許茹芸那燦爛的笑容里是深深的猙獰之色,慧妃、舒嬪,這兩只鳥,一次打落,豈不妙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