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庭深十五歲,穿件石藍色杭綢直裰,烏黑的頭發用根青玉簪子束起,眉目清秀,帶著稚女敕,卻已有了儒雅之色。
許庭深和玲瓏想像中的一樣,書香門第的子弟,斯文雅致。擁有現代記憶的她對這種女圭女圭親是嗤之以鼻的,但這門親事是母親為她定下的,在這個女子不能自己挑選夫家的時代,她樂于接受。
別以為擁有現代記憶的人就一定會是女權主義者,那在古代大多沒有好下場。你听說過當小偷的不要命的嗎?不要命那就去做殺手了。玲瓏惜命如金,所以悖離主流的事,她是不會做滴。
玲瓏給父親見了禮,又給兄長見禮,金子烽卻依然坐著沒動,只是淡淡點頭,算是見過。
玲瓏有些失望,她沒想到哥哥對她竟是這般冷淡。哥哥比她年長三歲,小時候的事很多都已忘了,但還記得有一次二伯家的堂兄搶了她的女圭女圭,她哇哇大哭,哥哥硬是和堂兄打了一架,把那只女圭女圭奪回來還給她。
倒是庶姐金媛對她很熱情,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親熱得讓玲瓏覺得很怪異。
和哥哥見過之後,宋太太宋秀珠便對金敏道︰「瓏姐兒孝順,日日都要貼身服侍大太太,就讓她先吧。」
金敏點頭,許庭深雖和金家有婚約,但尚未正式定親,仍是外男,玲瓏在這里委實不便。
玲瓏和杏雨從宴息處走出來,回頭看看,卻不見金媛和金妤出來,她登時全都明白了。
這次許庭深自己,顯然並非是許家長輩的意思,只是少年人自己好奇,借著和金子烽是同窗的機會來金家相看,沒想到卻給了玲瓏回到京城的機會。
或許父親還想著按原來計劃把玲瓏嫁進許家,但顯然宋氏存了別的心思。
很可能剛開始宋氏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否則玲瓏也不會從江蘇順利回來,但見到許庭深,宋氏這才臨時起意,把長女金媛叫。許庭深既想相看,那就三個女兒一起看,金妤年紀小只是陪襯,玲瓏見個面就給打發出來,留下金媛讓許庭深好好看一看。
玲瓏把這一切想明白,反而輕松了。她對這門親事並沒有太多幻想,現在干脆也不再期待,只是可惜了母親的一番心思。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哥哥金子烽對她竟是這樣冷淡,如同路人。她原本還巴望著哥哥回來,和他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帶母親離開,可現在看來,哥哥能對她如此,對母親可能也和金家其他人一樣。
玲瓏把頭上的釵環摘下來,放在那只首飾匣子里面,這是宋氏借她戴的,還要送。
杏雨捧了匣子去碧桐院送首飾。金家是江蘇人,府里建造也參照了江南園林,用甬道和曲曲折折的廊子把各處連在一起,放眼望去,都是密匝的樹木和花卉,杏雨也只隨玲瓏去過一次碧桐院,穿過兩道回廊走上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沿著竹林走出很遠,猛一抬頭,卻又轉回原處。
杏雨知道自己迷路了,心里很急,可越急就越是找不到路,她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走,想著遇到個下人打听一下也好。
可偏偏這會兒正是午後,園子里看不到什麼人。杏雨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她四處張望,忽見竹林里有個人影正向這邊走來。
杏雨大喜,連忙走進竹林迎了上去,待走得近些,杏雨這才看清來人。
她嚇了一跳,這人並非金府的下人,而是剛剛見過的許家!
她連忙彎腰行禮,沒想到許庭深竟然也認識她。
「咦,你不是服侍五小姐的嗎?怎麼在這里?」
宋氏自以為做得體面,讓人給玲瓏換了新衣裳,又借了首飾給她,卻忘記了許庭深本就是官宦人家的,看人看得仔細。
玲瓏進門時他看了一眼,玲瓏在大廳時他偷偷看了好幾眼,不但看到玲瓏簇新的裙子下面不經意露出的一雙舊鞋,也看到玲瓏身邊丫鬟的裝束。庶出的三小姐金媛,她的丫鬟穿著刻絲纏枝短褙子,戴著赤金鐲子,這是大戶人家一等丫鬟的裝束。而身為嫡長女的玲瓏,她的貼身丫鬟卻只穿著半新不舊的豆青比甲,什麼首飾都沒有,分明連三等丫鬟都不是。
是以,他對玲瓏的這個丫鬟有印像,一眼就認出來了。
知道這是和小姐有婚約的人,杏雨不敢相瞞,忙道︰「五小姐讓婢子去碧桐院給宋太太還首飾,可婢子剛從江南回來,困在這里迷路了。」
許庭深眉頭微蹙,早已猜到金五小姐在金家過得不會好,可沒想到就連出來見客的首飾也要一個妾室借出來。江南金家是大武朝數一數二的巨富,金敏這一支又已入仕,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堂堂嫡長女卻連見客的頭面也沒有。
「這里的布置和我家園子有些相像,你從這竹林穿,走不多遠就到宴息處了,那里人多些,你到那邊再打听吧。」許庭深道。
杏雨連忙謝了,捧了首飾匣子快步離去。
許庭深也是剛剛從宴息處出來,他有吃完飯散步的習慣,沒想到在這里遇到杏雨,他心里有些不悅。
今年過年時,父母對他說︰「你和金家的婚約雖是自小定下的,但金家大太太得了那樣的病,說出去總是不好听。這門親事你若是不想要了,那就罷了,我們也不為難于你。」
許庭深只說他再想想,這一想便是幾個月,直到一個多月前,他決定和同窗金子烽一起來金家,名為拜見好友長輩,實際上大家都懂得,他是想見見未來妻子。
雖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他對玲瓏印像很好。嬌嬌小小的一個女孩兒,和她的名字一樣,玲瓏剔透,如果有何不妥的,那就是她生得也太好了,竟讓他覺得自己有些配不上。
他從小就是個務實的人,從沒想過能娶到一位絕代佳人做妻子,他心目中的嬌妻只要清秀斯文,小鳥依人便足夠了。
這個金玲瓏年紀小小,卻已有說不出的光彩,和他想像中的妻子並不一樣,可不知為何,他心里卻是癢癢的,巴望著再看到她一次,哪怕遠遠的,只看到她的身影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