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睡醒了嗎?」。
玲瓏走進容園,見代婆子端著木盆正要去晾衣裳,偌大的容園只有她一個下人,除了照顧太太,打掃院子、收拾房間以及洗洗涮涮也都是她一個人。杏雨也會幫忙,但她還要侍候玲瓏,容園這邊還是要靠代婆子。
「大太太起來了,這會子正在窗前坐著看花兒,奴婢晾上衣裳就進去侍候。」
玲瓏沒有說話,躡手躡腳走進屋子,馮氏對聲音很是敏感,動靜稍大就會刺激到她。
湘妃竹的簾子半挑著,窗外是一株紫薇,這是砍了芭蕉後玲瓏自己動手從大園子里移來的,有些已經綻開,淡淡的紫色,星星點點密密匝匝,一團團一球球,風吹樹搖,花團弄影。
馮氏就坐在窗前,看著那株紫薇,她的目光沒有焦距,渙散而又呆滯。
玲瓏看到楠木小幾上放著一只空碗,她用手模模,碗上還有余溫。
她不想打擾母親,拿著碗走出屋子,在廊下正遇到晾完衣裳回來的代婆子。
「這碗里裝過何物?」玲瓏問道。
「回五小姐,方才宋太太屋里的薈香姑娘給大太太送來了酒釀桂花圓子,大太太吃得很香甜。」
代婆子邊說邊看向手里的木盆,只抬了一次頭,便又把眼楮避開。
玲瓏看到她的眼神閃爍,便問道︰「又該送百卉香了吧,薈香沒問嗎?」。
「問了,奴婢說五小姐嫌棄那味道,不讓用了。」
玲瓏點點頭,對代婆子道︰「那日女大夫說了,大太太的病在飲食上有忌諱,這次是酒釀桂花圓子倒也罷了,下次宋太太再讓人送點心,你要先問過我,不要直接給大太太吃,真若是大太太有些不妥,不是你能擔責的,記住了嗎?」。
「奴婢記下了,奴婢下次不會了。」
玲瓏又道︰「容園都靠你一個人打理,我知道你忙不,從這個月起,再從我自己的月例里給你補貼一兩,你多辛苦吧。」
代婆子呆了一呆,五小姐每月只有三兩銀子的月例,竟然還要再給她一兩。五小姐和三小姐不同,沒有人給她貼補。
「五小姐,奴婢不能要」
玲瓏笑笑︰「這是你應拿的,大太太坐了有一會兒了,你去看看吧。」
回到跨院,杏雨急火火地問道︰「小姐啊,那代婆子分明有事瞞著咱們,您為何不再問她?」
玲瓏喝了一口涼茶,淡淡道︰「問她也不會說的,你去打听打听,代婆子家里還有什麼人。」
玲瓏雖然在府里不得勢,但杏雨和府里的那些下等丫鬟婆子卻也混熟了,這些人同樣在府里沒有地位,對初來乍到的杏雨並不排斥。同樣是侍候小姐的,杏雨要比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好相處,三小姐園子里的哪怕是個三等丫鬟,也是鼻孔揚上天,就怕別人不知道她們是望荷園的。
次日,杏雨就打听出來了︰「小姐,您猜怎麼的,代婆子的原是在真定的莊子里跑腿兒,這幾日忽然就調到京城了,這會兒在金鋪子里當伙計。」
金家名下有多間店鋪、酒樓,也有金鋪。
原來如此,玲瓏大致明白了。
她讓杏雨把代婆子叫,開門見山︰「听說你調來京城了,真是喜事,你們母子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代婆子吃了一驚,慌忙跪下︰「五小姐,您別誤會,宋太太雖然把我調,卻也沒讓奴婢幫她做事。」
玲瓏嗯了一聲,又道︰「你這會兒在金鋪里當伙計,這個差事不錯。只是我記得金家但凡能在金鋪和銀號做事的,都是家生子。李管家的小這會兒好像也只是個伙計吧。」
代婆子心里咯登一下,她和雖然都在金家做事,但並非家生子。她在府里沒有地位,也沒有人脈,否則伺候大太太的倒霉差事也輪不到她頭上。當初在真定莊子的差事是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求來的。金鋪的差事不同別的,整日和金貨打交道,難保哪個手腳不干淨做下錯事,因此才會只用家生子,一來保險,二來老子娘都在金家,出了事也跑不了。
玲瓏卻不再說什麼,讓代婆子回了容園。她知道宋秀珠等不及了。
宋秀珠原想讓母親一年年耗死,可現在看來她不想等了。自己的歸來、金媛的親事,都讓宋秀珠不想再守株待兔,她要出手了。
到了就傳來了好消息,孫三娘子登門看病了。
孫三娘子做事穩妥,她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查出事來,是不會再來的。
玲瓏猜得沒錯,孫三娘子果然有消息帶給她。
因為上次在孫三娘子這里踫了軟釘子,這一次宋秀珠沒有親自出面,只讓張婆子和幾個丫鬟陪著孫三娘子。
孫三娘子還是冷著一張臉,對張婆子說︰「我自己的人都要等在容園外面候著,也勞煩你們避諱一下,我這看病的法子和別人不同。」
張婆子斜了玲瓏一眼,便帶著人出去了。玲瓏也讓杏雨和代婆子扶了馮氏回屋。
她問道︰「百卉香的事,三娘子可查出不妥?」
孫三娘子從袖子里掏出一張薄紙,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小字,都是花卉名字。
玲瓏問道︰「這可就是百卉香制香時所需的那一百種花卉?」
孫三娘子點點頭。
玲瓏又看看那張紙,問道︰「想來我給三娘子的那塊香餅,其中有幾種花卉和這紙上的不同。」
孫三娘子眼中露出贊許,她重又打量眼前的少女,不過十二三歲,嬌小玲瓏,臉上明明還帶著稚氣,一雙明眸卻沉靜如水。
「五小姐說得正是,這里面少了蕙蘭,多了石苗紅和滇葵,這石苗紅和滇葵原是沒有毒的,但若遇到九香草,也就有了毒,偏巧,百卉香里就有九香草。」
玲瓏親手給孫三娘子倒了茶,問道︰「那又會如何?還請三娘子賜教。」
孫三娘子抿了一口茶,輕聲道︰「初時並沒有什麼,但久而久之,人會產生幻像,慢慢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