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笑著解開絲帶,重又把竹簾子放下,還是別難為丫頭們趕蚊子了,她自己出去走走。
當賊的就是這樣,有些日子沒有半夜出去,就總覺得這生活少了點什麼。
不是每一個偷兒都有偷竊癖,他們的最初可能都如玲瓏一樣,是被生活所迫,前世的玲瓏偷的第一件東西是一只硬梆梆的面包,在那之前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但偷著偷著,這就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看到好東西如果不偷回來,就總是替那東西難受。
離這里最近的是安次鎮,守著山村,想來也並非繁華之地。玲瓏倒也沒想真的到那里踩點,她只是想出去走走。
當然,如果真有好東西,順手牽羊也未嘗不可。
就這樣想著,玲瓏換上夜行衣,讓杏雨做掩護,假裝服侍小姐睡下了。
莊子里的也沒有什麼護院,就是*幾個粗壯的莊戶漢子輪流值夜,玲瓏不費吹灰之力就從他們眼皮底下大模大樣溜出了莊子,那幾人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皮,哪有什麼人影,分明就是真的眼花了。
女孩子大多會有點路痴,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但當小偷的就沒有路痴的,否則怎麼逃跑啊。別以為偷兒們只練偷東西的本事,逃生的手段他們練得更多。
做偷兒的沒有不怕死的,他們惜命如金。如果不怕死那就當殺手了,錢賺得更多。就因為他們怕死,所以無論是在哪個時空,歷來只有殺手改行當小偷的,沒有小偷改行做殺手的。
事關性命,那自是不能含糊。
因此,盡管玲瓏在這里人生地不熟,山里的路又不好走,可她還是很快就找到通往安次鎮的路,提一口氣,一路飛奔。
通往鎮上的路並非官道,也並不平坦,遠不及他們從京城來這里的路。山路忽高忽低,月光如水銀般灑下來,照在空曠的山野上,別有一番空靈韻味。
四周無人,寂靜無聲,甚至听不到夜鳥的啼鳴。
玲瓏膽子不小,可十二歲的小姑娘難免會有那麼一點胡思亂想。所以她跑著跑著,就覺得遠處的樹木就像披頭散發的厲鬼,至于路邊的草叢里,那一定藏著小精靈。
為了壯膽,她唱起歌來,這歌還是在江蘇老宅時,听那些繡娘們私下里唱的。
江蘇出名的是蘇繡,因此大戶人家都會養著繡娘。少則兩三位,多則幾十人。金家本就開著幾間繡坊,因此老宅里的繡娘比別家都要多些。這些繡娘除了做府里的活計,也會充當師傅教小姐們刺繡,平素里也常會從繡坊里接些活計來做。
玲瓏就是跟著她們學得刺繡,祖母和嬸嬸們把她當丫鬟使喚,但忙里偷閑,她就會溜到繡娘住的地方,和她們學著繡東西。
這歌兒就是繡娘們愛唱的,但也只是私底下唱來樂呵樂呵,若是管事婆子進來,立刻就止住歌聲,誰也不會再唱。
玲瓏問過她們,她們告訴玲瓏,說這歌兒不好,不能在大戶人家唱,免得帶壞了女眷。
可玲瓏還是學會了,年齡稍大,她也知道這歌兒真的不能隨便唱,但這里四下無人,她便敞開喉嚨唱了起來。
「……中宵閑步到涼亭,亭前接著子個有情人。輕攜玉手,心中暗驚。香腮半點,親親幾聲。姐道︰郎呀,今夜相逢正是七月七,我看牽牛織女星……」
這歌兒用吳儂軟語唱出來,別有一番韻味,玲瓏自己都覺得唱得好听,便唱了一遍又一遍,過足了癮。
唱著唱著,就听有細微的聲音傳來,不似馬蹄聲,卻也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路面上,且,那聲音已離得很近很近了。
玲瓏止住歌聲,回頭望去,只見黑乎乎一團,一人一馬已在她的身後!
玲瓏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可也是吃了一驚,明明是有人騎馬,為何要到近前她才發覺?
但就這麼一驚之間,她已經認出了那匹馬。
人生何處不相逢,在這種荒山野嶺的山野小路上,竟然也能遇到熟人,不對,是熟馬!
那是黑子。
只不過騎在馬背上的那個人,又換了一張臉。
「嗨,石二哥!」
和上次一樣,石二走,又催馬折回,看到玲瓏,笑道︰「你是小球啊,怎麼在哪兒都能遇到你。」
玲瓏心想,我還想這麼說呢,你是鬼嗎,怎麼在哪兒都能遇到呢?
離得很近,玲瓏這才,黑子的四蹄都被厚布包著,難怪跑在路上都沒有馬蹄聲。
「你在京城都不怕,在這里反而要包住馬蹄子,你怕野豬吃了你啊?」玲瓏打趣道。她挺開心的,走夜路時遇到熟人真是太好了,何況這人還是行家,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行家帶著是再好不過了。
「剛才听到有人唱曲兒,怎麼追著追著就不見人了,你見到了嗎?」。石二倒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他的心思顯然都在那個唱曲兒的人身上。
玲瓏翻個白眼,心想這人也真是閑得淡疼,荒山野嶺的,你听到有人唱歌也不害怕,你就不怕是山鬼出來勾魂的啊。
「那是我唱的,好听吧。」玲瓏得意洋洋,無論如何,也算是遇到個知音了。
「你唱的?小孩子別說謊,那分明是女子聲音,讓我猜應是揚州來的瘦馬,年紀還小。」
玲瓏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瘦馬?瘦馬!
你真能想像,就憑聲音就猜出那是瘦馬!
「你怎麼知道那是揚州瘦馬,那分明是蘇州口音,根本不是揚州話。」玲瓏真的很氣,你不識貨就算了,還要說我是瘦馬。
石二愣了一下,他又不是江蘇人,只能听出那是那一片的口音,卻也分不出是哪里的。
「原來如此,那歌聲又yin又蕩,又分明是個童音,我就以為是還沒長成的瘦馬。」
又yin又蕩!
自從和他重逢,也不過片刻的功夫,玲瓏已經生了一肚子的悶氣。
「姓石的,我再說一遍,那曲兒是小爺我唱的,你若再說些污言穢語,咱們就打一架。」
石二臉上已不是上回的那張假臉,顯然他知道被人坑了,這次換的這張臉做工明顯好了許多,但仍然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假的,假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