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庭深為人斯文,可也是有脾氣的,何況顧錦之嘴里說的人是玲瓏。
這人苦苦相逼,還把玲瓏掛在嘴上,許庭深心里有氣,說出的話也便帶了怒氣。
「那是我沒過門的娘子,我在後面跟著她,是擔心她遇到你這樣的登徒浪子。」
聞言,顧錦之便怔住了,就連許庭深在他身邊走過時重重撞了他的肩膀都渾不在意。
許庭深罵他是登徒浪子,他沒有听到,听到也像沒听到,因為他在許庭深說金五是沒過門的娘子時,就已經走神了。
當他明白,想拽著許庭深問個究竟時,許庭深早就走了,四周茫茫暮靄,已看不清道路。
「小鉤,小鉤,你死到哪去了?」
話音方落,小鉤就跳出來了。這小子根本就是藏在一邊,隨時等待召喚。
「世子爺有吩咐?」
「去給爺查查剛才那小子,還有他和金五是否真的訂親了。」
「回世子爺的話,這事小鉤知道,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
顧錦之愣了愣︰「爺為何不知道?」
小鉤抓抓梳得一絲不亂的小抓髻,世子爺您日理萬機、魂不守舍、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怎知您為何不知道呢。
「這種小事,爺自是懶得听。」
顧錦之瞪他一眼︰「那你快說。」
「這還要從端午節龍舟會說起,國子監祭酒許大人的許庭深許二爺和建安伯世子韓雲開,在安定河里遇了金家三小姐」
小鉤有一副好口才,雖然是道听途說,但從他嘴里說出來亦是舌燦蓮花︰「許家沒去提親,去提親的是韓家,後來才得知原來許家和金家早有婚約,但是並非這位金三小姐,而是金五小姐金玲瓏。」
顧錦之忽然就像是吞了十只八只蒼蠅,從里到外全都不好了,硌應得他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既是知曉,為何一直沒有告訴爺?」
小鉤又抓抓小抓髻,他覺得世子爺的話挺多余的,可世子爺永遠是對的,他說的廢話也是金廢話、銀廢話,世上最值錢的廢話。
「小鉤以為這是小事,世子爺不用一一過問。」
這是小鉤自認為最合體最理智的回答,可他換來的卻是顧錦之的一個飛踹!
「自己到帳房領罰,扣你兩個月的例錢!」
顧家家大業大,有錢有勢,「有錢人全都摳門,就連小廝的銀子也要算計。」
這是小鉤的自言自語,他說這話時,顧錦之已經走了。
玲瓏並不知道在她身後發生的這些事,回到莊子里,用了晚膳,又看著阿根嫂和沁緋服侍著母親躺下,她便來到屋後,打了一趟拳,便又開始一次次跳躍。
跳得乏味時,她便飛身躍到屋頂,再從這個屋頂躍到那個屋頂,找到最高的一個,坐在上面曬月光。
做為一個白天里不能隨便出門的大家閨秀,玲瓏喜歡夜晚。夜色降臨,她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現在,她決定去外面走走。
她還穿著白天時的蜜合色小襖和蔥黃綾子褲,月光下有些顯眼,玲瓏原想換上夜行衣,可她所在的屋頂離自己屋子並不近,反正今天也只是踩點,只要身法夠快,也不會被人。
想到這里,她便躍上牆頭,出了莊子。
西嶺一帶有兩處皇莊,玲瓏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誰讓那個十二皇子害她受傷呢,再說放著皇帝家里的東西不拿,天理難容!
她早就打听到皇莊的位置,她今夜要去的是清覺山莊。
早年越清山一帶都是皇莊,先帝一生戎馬,少了享樂之心,這些皇莊竟是從未來過。平素里都是由太監們管著,少不得做些欺壓山民終飽私囊的事。越清山一帶的百姓們忍無可忍,在京城的興安大街上攔路告狀。
這興安大街是文武百官下朝必經之路,告狀的百姓也是由人指點過的,這狀子直接遞到御史言官手中。
先帝先是處置了那些為虎作倡的太監,又覺這些地方長久空置未免還會帶來麻煩,索性讓內務府找了名目賣出去充盈國庫,又因太後甚喜田園小景,便留下清覺和清眠兩處莊子給太後小住之用。
太後仙去之後,這兩處莊子也就很少再有宗室前來。西嶺一帶的莊子因為以前都是皇莊土地,因此價格昂貴,能在這里置辦莊子的人家非富則貴。可這麼多年了,也還是頭一回在這里見到宗室,十二皇子來此的消息雖然密而不宣,但這一帶早就無人不知了。
只是這兩日倒也沒有再听到十二皇子的消息,大家揣模著這位皇子已經回京了。
玲瓏也是猜測這位皇子走了,這才來清覺山莊踩點。她不敢托大,十二皇子手下有百余人,其中不乏高手,若是前生她自是不怕,可現在她還只是個尚未長成的小姑娘,武力值差得遠呢。
清覺和清眠兩處莊子緊緊相連,中間只隔了一片竹林。兩座莊子外面也是竹林,還沒有靠近,玲瓏就看到竹林內似有人影閃動,這麼晚了,當然不會是有人在挖竹筍,那是暗衛!
玲瓏暗嘆,這還只是皇莊,若是皇宮,防衛會更嚴密。
她有些後悔沒有穿夜行衣了,可是已經來到這里,也沒有原路返回的道理。
她從懷里掏出彈弓,又取出一顆小鈴鐺,朝著遠處的一棵竹子射出去。
鈴鐺孔里塞著棉花,玲瓏在發射前把棉花扯出一半。鈴鐺飛在半空時,棉花還在里面,鈴鐺沒有發出聲音。
當鈴鐺噗的一下射到竹子上時,里面的棉花經此一震掉了出來,而鈴鐺卻沒有掉落在地,而是向著橫次里彈了出去,這時的鈴鐺聲聲清脆,在寂靜的夜色里極是悅耳。
玲瓏躲在遠處的大樹後面,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只見隨著鈴鐺彈起,十幾條人影便從竹林中閃出,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掠去。
一個、兩個、三個玲瓏數著人數,暗暗記下每一條身影跳出時的方位,這是最考驗踩點人的眼力和記憶力的時候,她要在短時間內記下所有的一切。
足足十五個人,八個方位,玲瓏閉一下眼楮,在腦海里把這八處方位重又像放電影一樣過了一遍,加深記憶。
鈴聲已沉寂,竹林里的噪動也停止下來,沒有人走出竹林,顯然是一場虛驚後,這些人又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把守。
玲瓏目的達到,正準備打道回府,一轉身,卻見身後站著一個人。
深更半夜的,這人穿得比她還要顯眼,鵝黃的交領直裰,黑亮的青絲用絲帶隨意束在腦後。他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多余的飾物,但仔細看去,鵝黃的衣袖泛著淡淡珠光,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珠光錦,領口和袖口的刺繡花紋精美絕倫,而他束發用的絲帶竟是蜀錦。
簡單隨意,卻又精致絕倫的衣飾,襯得面前的少年如玉石般光彩,卻又沒有脂粉氣,相反,這是從骨子里透出的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