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沒有猜錯,沒過兩日,金老太太便讓人來接她。
只是接她,不接馮氏。
來接她的是府里的管事金善和他媳婦。這夫妻兩個雖是家生子,但在府里地位不高,管的也是沒油水的差事。
金五小姐又窮又不得寵,大老遠的跑去接她,也不會有賞錢,這種差事沒人稀罕。但三爺就不同了,前幾日老太太來的時候,是劉管家親自來接三爺的,現在三爺給老太太磕過頭回來繼續念書,又是劉管家親自送回來。
一母所生,境遇去是天上地下。
金善和他媳婦來的時候,玲瓏剛剛從白家村回來,另一枚玉盞送去,九百兩的銀票尾款已經裝在她的小荷包里了。
一千六百兩即使是在金家這樣的人家,也不是小數目。拜石二所賜,玲瓏輕輕松松賺到第一桶金。
玲瓏後悔,早知道踩點這樣賺錢,前世她做專職踩點該有多好,賺得不少,跑得比誰都早。
可也要遇到一個像石二那般視金錢如糞土的搭檔才行。
這樣的搭檔可遇不可求,玲瓏決定好好珍惜。她還小,本事有限,這個時候有一個好搭檔太重要了。
可惜她和石二都是偶遇,不能隨時合作,否則清覺山莊這票買賣,如果能有石二加入,定能如虎添翼。
西府要接她,這是她早就猜到的;只接她不接娘親,也是她早就猜到的。
無論金老太太多麼憎恨馮氏,也不會把個瘋婆子放在面前礙眼。
但宋秀珠是不同的,只有把馮氏放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才能更放心。因此,接下來她會絞盡腦汁說服金老太太接馮氏。
只是現在還不行。
玲瓏想要成全她。
「你們告訴祖母,我要和母親一起,母親不回,我也不回。許家二爺眼下也在莊子里住著,如果真要強行帶我,被許家知道也不太好。」
抱歉,許庭深,小小利用了你一把。
金善和他媳婦都不是笨人,听到五小姐這樣說,就知道今天有些棘手。雖然老太太才來幾天,可把底下人整得夠慘,就連劉管家都是小心翼翼,更不用說像他們這樣的小角色了。
這是他們頭回給老太太辦差,若是不能把五小姐接,老太太怪罪下來,扣月錢是小,被轟到縣里的莊子可就是大事了。
「五小姐啊,老太太來了,您怎麼也要磕個頭啊,大太太還病著,老太太年紀大了,給過了病氣就不好了。再說這會子表姑太太也在,的確不太方便,您就行行好,看在咱們夫妻誠心誠意來一趟,跟咱們吧。」
玲瓏又猜對了,柳玉兒也在西府住著呢。
她倒是真想,接下來西府肯定挺熱鬧的。
可是這樣一來,清覺山莊那票買賣就要無限期擱淺了。她是大家閨秀,回到府里,平日里連出門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出城了。
普通人無法理解偷兒的心思,這就和獵人看到獵物差不多。清覺山莊那樣的一塊肥肉,如果不能去啃上幾口,就是暴殄天物。
且,她已經踩過點。
這種事瞬間萬變,如果耽擱久了,就要重新踩點。
玲瓏不想再遇到那個十二皇子,上次踩點的經歷令她很不快樂。
「母親不回,我也不回。」玲瓏輕聲道,口氣堅定。
金善和他婆娘交換下目光,二人在心里冷笑。五小姐也真是年少無知,還真把自己當成小姐了。如今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當家,你一個瘋婦之女,沒把你連同你娘一起送進瘋人塔就不錯了,還容你說不字?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五小姐,你這不是難為人嗎?橫豎欺負咱們是下人,你是主子,可在咱們府里,主子也為三六九等,先不說別的了,您若真不,老太太怒了,真讓咱們用強的,哪個不長眼的真的踫到您,這傳出去也是不好听,您這親事能不能成還是後話呢。」
天氣炎熱,玲瓏坐在抄手廊下的藤椅上,輕輕搖著手里的貓兒撲蝶圖案的團扇,浣翠正在往水天一色的茶盞里倒涼茶,忽然,玲瓏哎呀一聲,嚇得浣翠的手抖了一下,涼茶把藤編的小方幾濺濕了。
隨著這一聲,玲瓏嬌小的身體便從碩大的藤椅上滑落下來,正在一旁擺弄花枝子的杏雨聞聲跑,沖著金善夫婦沒頭沒臉的喊道︰「這大熱天的,非要拉著五小姐在這里嘰嘰歪歪,這是中暑啊,五小姐前幾日剛剛病過,身子還沒有恢復呢。」
金善和他媳婦互望一眼,這五小姐中暑也太快了,說中暑就中暑。
他們正想再問問,就听丫鬟們已經大呼小叫起來,這個喊著請大夫,那個叫著去請四小姐。
玲瓏已經被攙了起來,靠在大藤椅上,浣翠小跑著拿來沉香色素緞子迎枕,讓玲瓏靠得更舒服。
她指著愣在一旁的金善夫婦,對杏雨道︰「杏雨姐,我方才全听到了,這兩個天殺的就要對五小姐來強的,五小姐八成是被嚇暈了。」
杏雨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指著金善鼻子罵道︰「好啊,以為這里是莊子,就敢說這等黑良心的話,你等著,若是咱家小姐有啥不好,你們別想活著離開莊子。」
「小姐,您好些了嗎?」。杏雨讓人找來只鼻煙兒,放在玲瓏鼻下讓她嗅著,卻見玲瓏依舊雙目緊閉,白玉般的手指正指向金善夫婦的方向。
杏雨心領神會,轉身對著正趕的幾個婆子道︰」去找金順借幾個人來,把這天殺的兩口子綁了,五小姐好端端的,就讓他們給害得昏了。等三爺從書院回來,交給三爺處置。「
金善兩口子一听就慌了,他們打死也沒想到,五小姐會來這麼一手。他們也不是傻的,今天這事擺明就是五小姐不想,故意演的一出戲。
可麻煩就麻煩在,明明知道這是五小姐在演戲,他們卻無法揭穿。若是說五小姐壓根沒有中暑,這件事就要鬧大了,今日怕是連這院子都別想走出去,更何況,三爺和四小姐都在莊子里,許家二爺也在。
「杏雨姑娘消消氣,咱夫妻今兒個也只是轉達老太太的吩咐,哪想到日頭這麼毒,害得五小姐中暑了,都怪咱們。」
說著,金善朝自己臉上就是一嘴巴,他媳婦也依葫蘆畫瓢,結結實實給了自己一嘴巴。
這兩口子在西府雖說沒啥正經差事,可他們是家生子,平日里也挺牛的,尤其是金善,別看他早三十多歲的人了,可專愛吃小丫頭的豆腐。一等二等大丫鬟他不敢招惹,專對粗使丫頭下手,今天他一進院子,幾個丫頭就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紫藤花架子忽然倒了,把這混蛋砸個滿臉開花。這會子見他狼狽不堪,又說好話又扇耳光,都覺得解恨。
玲瓏終于睜開眼楮,對金善媳婦說道︰「我要和母親一起,若是真怕母親過病氣給老太太,那就讓母親暫時留在這里住著。可是我想讓宋姨娘來接我吧,若是宋姨娘不想來,那就算了,你告訴她這莊子里雖說比不上府里,可附近有紙作坊,桑皮紙也能買上幾張。我住著也挺好的,日後就在這里親迎吧。」
金善媳婦一頭霧水,五小姐是拿中暑當下馬威,先把他們夫婦給擺了一道,接著就讓他們帶話給老太太和宋姨娘,這倒也還能說得通,可五小姐為何要說起桑皮紙呢?
只是這個時候,他們夫婦早就被玲瓏弄得六神無主,既然五小姐給了他們台階,他們也有了回老太太的借口,哪還敢細細琢磨,飛奔著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