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沒有猜錯,此時的宋秀珠正在竹香院里。
她珠淚盈盈,都是對玲瓏的愧疚。
「都怪妾身失手把碗打破了,偏生新來的丫頭又是個大驚小怪的,一來二去驚到了瓏姐兒,老太太讓妾身來接瓏姐兒,可這事兒鬧成這樣,瓏姐兒怕是不肯回了。還有啊,老太太覺得山里空氣好,便想著讓大太太留在這里,瓏姐兒也有十二了,學些規矩,免得日後嫁出去讓婆家挑剔。」
金子烽靜靜听著,唇邊掛著淡淡的笑容,在所有人眼中,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和藹可親,卻又帶著高貴的疏離。
父親金敏最喜歡的,也是金子烽的這種淡然的氣質。滿目浮華,如愛子這般氣質高華,實屬不易。
「既是如此,那是有勞宋太太了。瓏姐兒年幼,免不得嬌氣,但這既是祖母的吩咐,宋太太也不必為難,她今日()剛讓大夫請過脈,說是氣血不足,我這會子也想再去看看她,二太太不如與我同去吧。」
宋秀珠大喜,金子烽一直都很懂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恰到好處,且,對她這個庶母恭敬有加。
只可惜,她還有個賢哥兒。
更令宋秀珠驚喜的是,玲瓏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難為她,而是很爽快的就答應。
他們到的時候,琳瑯也在,而幾個丫鬟正在收拾東西,顯然是要走的樣子。
玲瓏卻又對金子烽道︰「三哥您還要在這里住上一陣子吧,母親就有勞您來照顧了。孫三娘子的藥已經吃完了,這幾日她會來給母親診脈,三哥費心了。」
沒等金子烽答應,琳瑯已經開口︰「三哥哪用費心啊,好在我還要在這里再住兩個月,三嬸有我照顧,你別擔心。」
說完琳瑯瞥了一眼金子烽,就是讓他知道,他這位金家三爺,在別人眼里有多不靠譜,連親娘親妹妹都指望不上他。
被琳瑯不留情面的搶白,金子烽竟然面不改色,他又叮囑了玲瓏幾句,便告辭了。且,走得大方得體,女眷們收拾東西,他一個男子委實不便啊。
玲瓏的東西不多,丫鬟們很快便整理妥當,玲瓏又對琳瑯道︰「我每隔幾日便會回來看望母親,四姐的屏風到時我繡好後帶。」
听她說每隔幾日便會回來,別說宋秀珠吃驚,就連琳瑯也問︰「你說得容易,祖母哪能讓你常來莊子的。」
玲瓏笑吟吟看向宋秀珠,淡淡道︰「祖母會答應的。」
她的聲音很輕,但很肯定,宋秀珠心里打個突,這小丫頭竟是這麼有把握,她算準了老太太會讓她回來,還是故意這麼說,讓人不敢動馮氏?
就在宋秀珠詫異間,玲瓏卻已經整理好了,笑吟吟地對宋秀珠道︰「宋姨娘隨我去向母親道別,咱們這就回京吧。」
她要帶著宋秀珠去見馮氏!
宋秀珠臉色未變,眼中卻掠過一絲說不清的神色,只是這麼一瞬,還是被玲瓏捕捉到了。
「走吧。」說著,她竟然主動拉起宋秀珠的手,向對門的馮氏房間走去。
隔著薄薄的衣袖,她能感到宋秀珠的手由溫到冷,也不過十幾步而已!
馮氏在窗前呆呆坐著,玲瓏進來走到她的面前,柔聲道︰「娘親,您快看誰來了。」
馮氏的目光緩緩移到宋秀珠的臉上,原本渙散的眼神變得驚恐,她像孩子一樣抱住玲瓏的胳膊︰「別走。」
她已經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但這個人卻令她恐懼。
玲瓏湊到母親耳邊輕聲道︰「我會回來的,我還會把您的東西全都壓回來。」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宋秀珠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動,卻听不到她在說什麼。
但卻看到馮氏笑了,笑得很開心。
宋秀珠走的時候,依規矩給馮氏行了禮,玲瓏知道,她這是做給琳瑯看的。
經過上次的折騰,宋秀珠對聶氏更怵一頭。
沁緋和阿根嫂留下幫著代婆子照顧馮氏,玲瓏又把流朱和一個粗使婆子常嫂也留下了,流朱這丫頭機靈,把她留下來,表面是給五小姐照顧兔子,實際上也能幫著沁緋和阿根嫂防著代婆子。
到達京城時已是傍晚,府里的晚膳都已端上來了,玲瓏讓丫鬟們去把東西放下,自己則帶著杏雨跟著宋秀珠去給金老太太請安。
原先的菊影閣收拾出來,改名春暉堂,現在是金老太太暫住著。園子是三進的,並不太大,但卻種了很多名貴菊花,每年秋日里菊香陣陣,別有韻味。金老太太便是喜歡這里的菊花,挑了這里住下。
金敏這陣子衙門里事多,沒有回來用膳,讓玲瓏沒想到的,卻是表姑太太柳玉兒也在,一問才知柳玉兒來京城後,也只到她在京城的宅子里住了一天,便和金老太太一同住進春暉堂了。
玲瓏失笑,她知道父親為何忽然「事多」起來。
昔日金敏若是真對表妹有情,也不會來了京城便戀上只見了一面的馮婉容,之後,又戀上宋秀珠。這些年里,金敏的感情世界里壓根兒就沒有這位青梅竹馬的影子。
隔了這麼多年,柳玉兒保養得再好,也已是徐娘半老,金敏有美妾相伴,哪里還會對她動心思。
見她總在眼前晃當,索性就不回來了。男人忙公事,天經地義。
玲瓏給金老太太請了安,金老太太卻沒有讓她起來,厲聲道︰「你來了京城,這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金善兩口子接不動你,還要讓宋氏去接,待到再過個一年半載,就要讓我當祖母的親自接你五小姐了嗎?」。
玲瓏抬起頭來,清澈的雙目看著金老太太︰「金善兩口子在嗎?要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祖母再讓他們親口說一遍,孫女為何沒有回來?他們若是不記得了,整個莊子里的人都能替他們說。」
沒等金老太太再問,杏雨已經說話了︰「那兩口子沒安著好心,把五小姐曬在大太陽底下,難听的話一筐筐的,五小姐當時就昏了,昨日里咱家三爺和許家二爺,把太醫院周院史的徒弟李大夫請來了,老太太若是不信,就問咱家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