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玉香爐小巧玲瓏,女子縴巧的手掌也能盈盈一握,或許是由于太小了,因此滾落到簾子後面也沒人。且,張婆子一早就認定是底下人手腳不干淨偷拿了,只顧著搜查丫鬟們的屋子,卻沒在其他地方細細找尋。
看到玉香爐失而復得,宋秀珠長舒一口氣,拿起香爐細細看來。
香爐毫無損傷,內底原本有厚厚的一層香灰,用的久了,香灰已經凝結,現在被摔了一下,香爐雖然沒有摔壞,底部那層香灰硬痂卻已散開,和上面的松散香灰一起傾翻出來。
這也沒有什麼,只要香爐沒有損壞便好。
宋秀珠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丫鬟們沒有猜錯,她之所以緊張這只香爐就是因為這是金敏送她的。
當年她懷著金賢時,馮婉容也懷了身孕。馮婉容從自家的玉器鋪子里得知金敏讓人用整塊玉石打制了一對<玉香爐,她以為是給她的,直到在宋秀珠的屋子里看到時,馮婉容臉色大變,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要走,宋秀珠在身後苦苦相求,說有些話想和表姐單獨說說。
所有的丫鬟都在屋外等著,誰也不知道這對表姐妹說了些什麼。沒過一會兒,馮婉容從里面出來,氣得臉色都發白了。見她走了,丫鬟們才進了屋子,卻見宋秀珠倒在地上,這只玉香爐就扔在旁邊
金敏火冒三丈,質問宋秀珠是否馮婉容把她推倒的,宋秀珠卻只是捧著那只玉香爐默默流淚︰「是妾身不對,三老爺把這只玉香爐送給妾身時,妾身就不應收下,真的不關的事,全都是妾身福薄。」
從那時起,直到馮婉容臨產,金敏都沒有踏進容園半步,西府里都在說是因為馮氏善妒才惹得三老爺不高興。
金三老爺送給愛妾的東西當然不只這一件,但唯有這只玉香爐是他記憶最深刻的。
眼下是多事之秋,若是這只香爐被處心積慮的人得去,隨便找個登徒浪子就說是這是金家太太贈予他的,她宋秀珠就是有幾張嘴也說不清楚。
原本她把金老太太接,就是想要利用金老太太整治玲瓏,有金老太太坐鎮,聶氏再潑辣也不能插手西府的事。可連宋秀珠自己也想不明白,分明是勝券在握的一局棋,為何就險象環生!
先是金老太太還沒進府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處置了金媛,又把望荷園的人全都發落了,聶氏所做所為又令三老爺臉上無光,柳玉兒添油加醋,焦氏挑撥離間四處串門,就連一向听話的趙姨娘也趁三老爺對她宋秀珠稍有微詞扔出個綠袖!
對了,還有玲瓏,雖然那還只是小丫頭,可宋秀珠卻隱隱覺得這一切似乎都和她有關聯。
如果不是她害得金媛落水,如果不是她招來聶氏,金媛不會一而再、再而三被禁足,而宋秀珠更不會兵行險招接來了金老太太。
眼下這情形,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盯著她這位宋太太的差錯,只要稍有閃失,柳玉兒和焦氏就會慫恿金老太太把碧桐院的人全都換掉,到那時,她就是被剪了翅膀的鳥兒,想飛都飛不起來了。若是這只玉香爐再被人利用,她想翻身都不能了。
宋秀珠緊緊攥著那只玉香爐,手心里全是汗。
「去把薈香叫進來。」她吩咐道。
不多時,薈香便從外面進來,宋秀珠看一眼屋里的幾個丫鬟,示意她們退出去。
廂房內只留下主僕二人,宋秀珠道︰「你這會子就去領對牌出去,找那個天竺人再買些香料,去時多繞幾個圈子,別讓人跟上。」
薈香答應著出去,宋秀珠又讓人把張婆子叫進來︰「讓小廚房晚上做老爺愛吃的魚肉餛飩做宵夜,你和侍書說一聲,讓他知道該怎麼做。」
張婆子點頭︰「太太您放心吧,三老爺前日回來知道綠袖那小蹄子被轟出去了,不是也沒說什麼嗎?想來就是圖一時新鮮,也沒動什麼心思。再說發落她的是趙姨娘,不關太太您的事,老爺也怪不到您的頭上。」
宋秀珠嘆口氣︰「可昨日老爺是喝得一身酒氣回到墨留居的,這些年來,他喝成這樣也還是頭一回。」
張婆子又勸慰幾句,這才出去,宋秀珠卻是又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靠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
玲瓏正在擺弄那柄太宗皇帝的扇子,思忖著怎麼找個借口可以經常出府,她可沒有石二那樣高雅的愛好,這些好東西一日不能換成銀票,她心里就不安生。
「小姐,孫三娘子來了。」杏雨滿臉是笑,撩開了簾子。
時琳瑯已經告訴玲瓏,孫三娘子去西嶺莊子里了,玲瓏估模著她到便會來西府見她,這會兒果然來了。
玲瓏和孫三娘子寒暄幾句便開門見山︰「三娘子,我母親可還好?」
雖說金子煥和琳瑯都給她報過平安,可玲瓏還是擔心母親。
「妾身剛從西嶺回來,三太太一切安好,听那位叫流朱的姑娘說,三太太已有五六日沒有發作了。妾身給她診了脈,脈象平和,與一個月前又有不同。」
玲瓏大喜,卻也知道這類精神疾病即使是在醫學昌明的現代也難以完全治痊,更不用說古代。她從未幻想有朝一日母親能夠恢復如初,但只要不再加重,便已求之不得。
看來讓母親住在遠離京城的莊子里,對她是適合的。只是自己卻不能時時刻刻陪在母親身邊,這種遺憾和牽掛難以釋懷。
孫三娘子掏出一包東西交給玲瓏︰「這是流朱姑娘托我帶給五小姐的。」
玲瓏不用打開也能知道這是什麼,那馥郁的幽香透過蠟紙包傳出來,即使還未點燃,也能沁人心脾。
這是宋秀珠讓人新近才送去的百卉香,被流朱瞞過代婆子的眼楮,偷偷調換了。
孫三娘子看著玲瓏眼中一瞬而逝的憤怒,嘆了口氣︰「五小姐,真是難為你了。」
金五小姐只是十二歲的女孩家,自己還要依靠娘家,卻還要時時刻刻提防著有人加害她的母親。初時孫三娘子也只是受了聶氏所托,而現在她是發自內心想要幫助這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