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下過雪,這院落久無人住,地上還積著薄薄一層積雪,月光朦朧,像隔了一層薄紗,如銀般灑下來,雪地上原應冷徹入骨的寒光,這時卻在這片清輝中變得柔和起來。
玲瓏自驚愕中抬起眼瞼,她看到的是一張放大的臉,她就在那人懷里,這張臉離她很近,近得幾乎貼在一起,她來不及尖叫,就听那人道︰「你怎麼越發不濟了,從房上也能掉下來?」
這枯燥疏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玲瓏便看清了那張臉,一張假臉,和她曾經見過的許多假臉如出一轍,假得不能再假,丑得不能再丑。
但此刻,在她眼中,世上沒有什麼能比這張臉更讓她覺得親切,覺得欣喜了,她幾乎是歡呼起來︰「師父!師父!」
可能是興奮令她用力了,又是一股熱呼呼的液體從體內流出,玲瓏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石二嫌棄的目光自假臉後透出來,抱著她的手卻也抽了抽,隨後又加了幾分力氣,把她牢牢托住。
玲瓏已經紅了臉,小聲道︰「師父,我沒事,您讓我下來吧。」
「真的沒事?」方才她從屋頂上掉下來的那一剎那,石二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是一腳踏實跌下來的,她分明就是雙腿發軟,無力地墜落。
他懷疑她受傷了。
「沒事,真的沒事,我就是有點冷,著涼了。肚子疼」玲瓏訕訕地,她有很多話想和石二說,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粘呼。
石二沒有再問,也沒有放開她,抱著她大步向屋內走去。
這里沒有人住,屋子也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淡淡的月光從糊了高麗紙的窗子里透進來,能看到炕桌上放著半截蠟燭。
石二把玲瓏放到炕上,點燃蠟燭。暈黃的燭光把這閑置多時的屋子映得似是有了暖意。
石二蹙起眉頭。打量著玲瓏。見她臉色蒼白,和記憶中的那個有著紅潤臉蛋的小孩不太一樣。
他試探地問道︰「你是小球嗎?」。
挫敗感撲面而來,玲瓏想哭為自己路人甲乙丙丁的光輝形像。
她扁扁嘴,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好在石二又說了一句話。讓她找到一絲存在感︰「我真是糊涂了。你就是小球,你方才還叫我師父。」
好吧,如果她沒有叫師父。這會子石二怕是要把她這個陌生的小孩扔到雪地里了。
「師父」她不知該說什麼,索性多叫一聲,加深印像。
「你受傷了,傷到哪里?」石二問道。小球被他倒掛在廡梁上兩個時辰,下來後還能再打上一趟拳腳,他的徒弟他知道,怎會好端端下盤不穩雙腿發軟,一定是受傷了。
玲瓏明白過來,師父定是方才看到她從房上摔下來,誤以為她有傷在身。
「我沒有受傷,我就是肚子疼,受涼了」她邊說邊把雙手藏到背後,練武的人多多少少都通些醫術,萬一師父給她號脈那就露餡了。
她原本也想過向師父坦白從寬,說出她不是男人這件事,可這事關系重大,也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她是計劃著先和浮蘇說,然後讓浮蘇給師父吹吹枕邊風。
所以她現在還不想坦白。
就這樣想著,小月復又是一陣刺痛,玲瓏忍不住皺緊眉頭,身子痙孿地蜷縮起來。
「怎麼了?」石二問道。
「冷肚子疼」玲瓏不想再說話,她感到她一張嘴,就有冷空氣灌進來,肚子更疼了。
石二模模坐褥,因為前幾日下過雪,這屋子里沒有生火,原應厚厚暖暖的坐褥也變得又潮又冷。
他沒有說話,站在炕沿旁邊,瞪著蜷成一團的小家伙。
玲瓏被師父這樣瞪著,她做賊心虛,強忍著疼痛,低聲道︰「師父,上次的事是徒兒不對,您別生氣了,這套宅子我已經買下來了,是我孝敬您的,您和浮蘇師娘搬回來吧。」
「哼。」石二冷哼,「你知道自己做錯了?」
玲瓏低下頭,她早就知道了,她後悔得不要不要的。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連累師父。師父您年紀也不小了,不要再東躲西藏了,這宅子您住慣了,等到開春,我再給您粉刷一翻,種上花,再添置些家什,您和浮蘇師娘就在這里安頓下來吧。」
她邊說邊偷看石二,可惜石二的臉是假的,她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好繼續說道︰「我還得了對前朝的玉如意,水色極好,我也孝敬給師父吧。」
偷這對玉如意時,她頗費了番周折,那家的護院武功很高,她差點就被捉住,好在她的武功雖然馬馬虎虎,可這逃跑的功夫卻是爐火純青。
這對玉如意她一直舍不得出手,就是因為得來不易,不過為了這宅子,她花錢如流水,手頭有些拮據,就是不孝敬師父,她也準備把這對玉如意拿給白員外了。
好吧,石二師父終于動心了。
小球一向貪財,為利是圖,這樣一個愛財如命不可救藥的孩子,竟然舍得把這大宅子孝敬給他,還要搭上兩柄玉如意。
這宅子賣了多少銀子,他沒有問過,但肯定價值不菲,還有那對玉如意
「那兩柄玉如意是汾陽郡王的,他那人一向摳門,這玉如意他當過無數次,京城大小當鋪都認識,你還是找機會還給他吧。」
還有一件事石二沒有說,那就是汾陽郡王府里的人,四處打听一個小賊,就連六扇門也驚動了,如果不是听到風聲,他今晚也不會來這里,他原是想踫踫運氣,想不到小球真的在這里。
玲瓏有些舍不得,嘟噥道︰「這兩柄玉如意我廢了好大勁,他們家的護院身手很好,我險些失手,就這樣還給他」
石二不悅,這小東西果然本性難改,方才還要孝敬師父的東西,一轉身就又舍不得了。
「你很缺銀子嗎?師父給你的那些,不夠你用嗎?」。
石二給玲瓏的東西,玲瓏也只出手過幾件,更多的都藏在房梁上面,那幾件她便賣了上萬兩,如果不是要買這處大宅子,她根本花不完。後來師父不見了,她就更舍不得那些東西,再也沒有賣過。
「那些還留著,只是我想找到師父,就出去四處走走,加上最近手頭有點緊,所以就順便做了幾宗買賣。」
一一一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