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進宮一切從簡,自是不能像去別的地方那般前呼後擁,她帶了六個丫鬟,杏雨和浣翠隨她進宮,喜兒、麗水、紅綃、紅繡在馬車前候著。
太陽透過並不茂密的銀杏樹火辣辣照進來,玲瓏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她掏出懷表看了看,上午十點鐘了。
看到王妃出汗,杏雨便讓浣翠去絞帕子,忽又想起玲瓏方才在西暖閣里和她說過的話,便對浣翠道︰「你陪著王妃先去東三所,我去絞個涼帕子,一會兒就過去。」
一抬頭,便看到玲瓏沖她微笑頜首,她知道王妃明白了她的想法。
現在的王妃再也不是在江蘇老宅時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了。不論是東西兩府還是金家老宅,想做王妃娘家親戚的數都數不過來,王爺對王妃也是越來越好,王妃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所以,王妃現在需要的不是她這個相依為命的保鏢,而是需要像海棠那樣,能幫王妃打理後宅的人。
杏雨原本還盼著海棠姐能嫁個府里的人,這樣就可以留在王妃身邊做管事媳婦,可王妃把海棠嫁得那麼好,又有自己的鋪子,那是要做東家女乃女乃的,自是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里,杏雨信步往茶水房的方向走去。
杏雨經常隨著睿王妃進宮,她在路上遇到內侍和宮女,大多都認識她,有的和她攀談幾句,也有的對她笑著點頭,全都非常友善。
不論睿王妃是否能得皇後娘娘的喜愛,她也是皇後唯一的嫡媳,單憑這個「嫡」字,睿王妃身邊的丫鬟也比別家的丫鬟面子大些,況且,睿王妃素來出手大方,永華宮上上下下怕是沒有哪個沒拿過她的賞賜。
「杏雨姑娘,您怎麼親自過來了?」一名粗使宮女笑著道。
杏雨拿出帕子,道︰「天兒太熱,找些冰水絞了帕子給王妃擦汗。」
那宮女便殷勤地道︰「我們這兒沒有冰,倒有玉泉山的泉水,送來後就倒在缸里,那缸有半截埋在地上,雖說不如用冰鎮過的,但也是涼涼的。」
杏雨便笑著說好,讓那名粗使宮女給她取一些來。
宮女去取水,杏雨便在茶水間的杌子上坐下,眼楮卻從打開的窗子里望出去。
只見一個小內侍的頭在窗外的梧桐樹後探了一下,杏雨假裝沒有看到。
過了片刻,泉水便端過來了,送泉水進來的人卻不是方才那名粗使宮女,而是張自在。
「怎能勞煩張公公啊。」杏雨笑著起身,雙後接過裝泉水的銅盆。
張自在賠笑道︰「杏雨姐姐是睿親王妃身邊的人,平日里在王府也辛苦了,這進宮了哪能讓姐姐累著?」
杏雨也不客氣,從荷包里取出拇指大小的西洋水晶瓶子,把里面裝的茉莉香露倒在水盆里,再把兩方素色帕子浸上,待到帕子把香露充分吸收了,再擰干取出來。
張自在便在旁邊聊天,一張嘴就像抹了蜜,張口姐姐閉口姐姐,待到杏雨絞了帕子,他又從懷里掏出只琺瑯胭脂盒子,只說是剛得的,自己也沒有姐妹,就給杏雨姐姐拿去玩吧。
杏雨 了一眼,這是楊馥春專為宮里娘娘們制的胭脂,外面買不到的,以張自在的身份,這種物件到不了他手里,還不知搭了多少人情,也得了這麼一盒子。
她便笑著謝了,道︰「王妃那邊還等著我絞帕子過去呢,張公公有機會出宮辦差,也嘗嘗我們府里做的點心。」
除非是跟著大太監們出宮辦差或者傳旨傳口諭,小內侍們是沒有機會出宮的,杏雨也只是客套。
沒想到張自在的眼楮卻亮了起來,道︰「那改日輪到我干爹出宮時,咱家一定去給姐姐請安。」
杏雨噗哧笑出來,道︰「你要是請安也是給王爺和王妃請安,哪有給我們請安的道理。」
張自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咱家好不容易見到睿王府的姐姐,一時高興說錯了話,姐姐可別怪罪。」
杏雨目光微閃,笑著道︰「你這話算是說對了,我們王妃身子弱,這陣子都讓太醫給調理著,皇後娘娘心疼她,除了大朝會,平時很少召她進宮,我也就是這次跟著王妃進宮了,下次還不知要什麼時候呢。」
張自在心里暗暗叫苦,他是上個月調到永華宮的,還是頭回見到睿王妃。
他剛來時便問過干爹,干爹也說睿王妃年幼體弱,皇後娘娘還派了永華宮的姚嬤嬤住到睿王府里,專司給王妃調理身子。到了大朝會時,皇後娘娘升殿,輪不到他這種身份的內侍去侍候。
就是今天,這給睿王妃引路掀簾子的活兒,也是他好不容易才和別人調換來的。
杏雨說得對,下次再能來和睿王府的大丫鬟們套近乎,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見杏雨拿了帕子起身便要走了,他咬咬牙,便道︰「姐姐稍留片刻,咱們有件事想勞煩姐姐。」
杏雨再回過頭來時,已是目光冷冷︰「張公公是宮里的內侍,服侍皇後娘娘的,您說有事勞煩我這個當奴婢的,這不是折煞我啊,傳揚出去,外人還以為是我家王妃不知輕重呢。」
張自在的額頭已是冷汗淋灕。他強笑道︰「姐姐千萬別誤會,咱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給原先的主子帶個話兒,也讓她老人家九泉之下能安息。」
張自在以前是程嬪院子里的人,難道是程嬪有遺言不成?
杏雨的心砰砰直跳,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張自在,張自在竟然就要把程嬪的話托給她,想來也是個辦事不牢靠的。
杏雨冷冷地道︰「事關宮里主子的事,那我就更加不能听了,公公還是改日再說吧。」
說完,她把那盒楊馥春的胭脂輕輕放下,轉身便離開了茶水間。
張自在怔在那里,羞愧難當。
睿王府的大丫鬟拒絕了他,甚至沒有听他要說什麼。
他果真是太笨了,就連幾句話都不能帶出去。
他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方才那個粗使宮女走過來,用腳尖踢他一下︰「哎,你怎麼了,剛才你不是說要給我五錢銀子的嗎?快把銀子拿來。」
他無奈從懷里掏出荷包,挑了五錢銀子給那個宮女,那宮女眼尖,一眼看到荷包里還有個大個的銀錠,少說也有五兩。
她氣得翻個白眼,這五兩銀子不用說,是這小子從杏雨那里討來的,誰不知道睿王妃手面大,一出手就是五兩十兩的打賞,這小子肯用五錢銀子和她換個送水的差事,原來是為了要打賞。
她看看四下無人,朝著張自在就是一口唾沫,罵道︰「看你姐姐長姐姐短的,我就好心給你個機會,原來你是這麼髒心爛肺的,得了這麼多銀子才分我五錢。以後你別想再讓我幫忙了。」
張自在正在沮喪,根本沒有注意自己露了白,听到這宮女這樣說,才驚醒過來,正要說什麼,卻見那宮女已經氣呼呼地走了。
他苦笑一下,想到那宮女說以後不要再讓她幫忙的話,腦子里如白駒掠過,又驚又喜。
杏雨可沒有這樣說,她只是讓他改日再說吧。
一一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