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眉忐忑地去存惠堂傳了話回來,見齊氏渾不在意地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時而應二小姐一句。
二小姐拿著書抑揚頓挫在讀,目光不離書,眼里盡是笑意。
竹眉不禁偷偷嘆氣,二小姐還小,不知大人間的糾葛,可太太她,怎會不知厲害呢?
猶豫間,她上前稟了齊氏道,「奴婢照著太太的吩咐,將那話當著範姨娘哥哥的面兒說了。」
「做得好。」齊氏睜開眼楮,瞥見張令曦的臉快貼上書了,奪了,道,「以後不許躺著讀書,傷眼楮。」
張令曦吐了下舌頭,坐直了身子,等齊氏把書給她。
竹眉怎敢在齊氏面前表露情緒,可她臉上的不甘想藏都藏不住。太太就這麼讓範姨娘進門了,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太太還有什麼好日子可過。
她嘴張了張,硬著頭皮說道,「太太您太柔善,也不怕人家欺你一頭。」
張令曦知竹眉一向明事理知分寸,這下是她真為齊氏急了,才說了這話來。
「你不要急。慢慢說。」張令曦放下手里的書,星辰似的眼楮盯著竹眉看。「你看,娘親都不急,你也別急。」
竹眉都快哭出來了!
怎麼勸太太都晚了,那話已當著老安人的面說出了口。她真該在一開始就說了,偏她那會兒膽子小了。
「怕什麼。咱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且看著就行。」齊氏依舊是不在意的樣子。
得範雲蘭在寧國公面前賣了兩句好,三老爺和錢老板被迫捐了些銀子出來,才放了人。
三老爺出獄這天,楊氏紅著眼楮帶著淮哥兒和昕姐兒在門口迎他。三老爺跨過火盆,見楊氏她們整裝迎他,就像他得了什麼嘉獎似的隆重,在牢里積壓的火氣一下子爆發出來。
他悶聲轉頭踢翻了火盆,讓人攙著走過楊氏身邊時,也是冷哼一聲。
楊氏本就委屈,被三老爺一瞪,這些日子哭干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老爺當著這麼多人落她的面子,以她那潑辣的性子,怎麼肯就這麼算了。她追著三老爺進屋,把下人們都哄了下去。
不過兩息功夫,屋里就有人起了高音,過了沒一會兒,砰砰乓乓的聲音就傳了出來,等三老爺沐浴完出來,眾人才知兩人關門打了一架。
三老爺掛著彩,陰著臉去給老安人請安。
老安人正吃茶,不放下茶盅,也不看他一眼。只跟他說,「這次的事,多虧了你五弟妹。要不是她讓了步,你就得好生在大牢里待到過年了。」
老安人是明白人,她不說楊氏出了力,不說欠了範雲蘭的人情,反而提了齊氏。
範雲芝進了門,就是五房的姨娘了,範雲蘭能出面,自然算是五房的功勞。
三老爺听了老安人一頓訓斥,心中郁悶,又因齊氏幫了忙,于是他找五弟張延遠喝了一頓酒。
張延遠得知這事,比三老爺還晚。
齊氏一下子轉了性子,他還不習慣。心中甚至有些打鼓。
直到三老爺舉著酒杯,說了獄中的苦,又說了感謝的話,張延遠這才回過神來。
齊氏這可是為了他,為了張家,做出的犧牲!
別看齊氏平時得理不饒人似的,但每次她都是有理了才爭講這些。而且在這種時候,齊氏能站出來,還能退一步,可不全是為了他。
相比之下,範雲芝和範雲蘭的做法就讓張延遠覺得不齒了。拿著這事來要挾,算什麼大所為。他若是去質問,範雲芝一定哭哭啼啼說是哥哥的意思,她勸都勸不及的。她慣會那樣,自以為是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可在張延遠眼中,這樣的可憐就是可憎。
就算真的不是範雲芝的主張,她也攔了,張延遠也不會輕易原諒她。他早就看不上範雲蘭這個人,不對,範雲蘭算什麼人,只是一個富家子弟手里不干不淨的玩意兒。範氏居然不听他的告誡,仍偷偷跟範雲蘭私下往來,當他是傻的嗎?
帶著這兩種情緒,張延遠喝的醉醺醺回了餃玉院。
小女兒有了自己的屋子,主屋就成了他和齊氏單獨相處的小天地。
齊氏半挽著頭發,對著燭光讀書。其實她手里這本是張令曦白日里在看的,她看著小女兒讀的津津有味,也讀來解悶。
張延遠喝醉了酒,腳步有些重,驚得齊氏抬起頭來。
昏黃的燭光給齊氏的臉上抹上了一圈好看的光暈,張延遠咧開嘴笑了,只看了齊氏幾眼,他就更醉了,像是喝了陳年佳釀。
齊氏的臉真美,頭發半挽時顯得隨意而知性。
他醉醺醺地喊了聲從真,腳下不穩摔了下去。倒是摔得不重,齊氏去看他,他已經打起了呼嚕。
齊氏一臉漠然地讓竹眉進來替張延遠收拾好,她才嘆了口氣歇下。
之後,齊氏的病,時好時壞,不過不出屋子,性子越顯嫻靜了,張延遠越看越喜。
接範雲芝進門的小轎子,是十日之後從偏門里抬進來的。整整十幾日,她都沒見過張延遠。
老天突然讓她輕而易舉地進了張家的門,範雲芝覺得難以置信。不過哥哥也說,在寧國公耳邊說項幾句,可是隨時會丟了小命的活計,張家應該對他們兄妹感恩戴德。
可她心中有個疙瘩,本以為齊氏在老安人心中地位不高,可是听哥哥說,老安人拿主意前,竟然先遣了人去詢問齊氏的意思。這就讓她不得不留心了。以前她在外院,招惹不到這些人,不用過得如履薄冰,如今進了府,就要處處留意的。
不過,也許老安人是想在她和哥哥面前幫著齊氏立個威信,免得丟了張家的臉面,才刻意高抬齊氏一次。要不然,以齊氏的性子,絕不會老安人一說這事,她就立馬答應了下來。怕是她知道老安人給她臉面,也忙不迭地遣了人來答應了這事,免得落了老安人的臉面。
她坐在小轎子里,想了一路。
馬上就要見到晴姐兒了,馬上就要見到渝哥兒和浙哥兒了。她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齊氏坐在正屋里等範雲芝來敬茶。張令曦和張令晨站在她左右,面容嚴肅的像是左右護法似的。尤其是張令晨,死盯著門口,仿佛外面的人一進來,她就將人家生吞活剝了。
範雲芝的住處被安排在晴姐兒的正安苑,既然齊氏做了讓步,剩下的就是她來掌握著。別人說不了什麼,她就是使個性子,難為範雲芝幾次,別人也都只敬畏她主母風範。
張令曦悄悄把小手塞進齊氏手里,偷偷遞去個安慰的眼神。事情離她們想的更進了一步,剩下的,就看範雲芝怎麼作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