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姿給張令曦備了見面禮,看來是知道她會過來。
兩人初次見面,話並不多。
鐘姿對她笑著,卻不像一般人那樣見了面問這問那。她臉上始終掛著一點傲然的神情,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鐘姿確實在跟人的時候,帶著淡淡的疏離。
跟齊氏說起話來,便親近不少。
其實,鐘姿跟齊氏也不過只見過幾次面。大概是鐘家人太讓她厭惡了,因此跟齊氏在一起,鐘姿就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鐘姿這次回來,沒有去相府,沒有回鐘家,而是來了青川觀,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看門外侍衛森嚴,難道是世子爺不肯讓鐘姿跟鐘家人還有齊家人見面不成?
張令曦有些靦腆地回應了一個微笑。
鐘姿跟齊氏的時候—無—錯—小說,兩個人臉對著臉,輪廓就如同經同一人的手雕琢出來似的,細看五官還是有分別。齊氏的臉上五官柔和,甚至一看上去讓人覺得柔弱。鐘姿五官長得精細,可是眉宇間帶著厲色。
于是二人雖然相像,但一看就是個性迥異的兩個人。
若說張令曦跟母親有五分像,那鐘姿跟母親簡直有八九分像。
齊氏問起鐘姿在鎮北王府過得怎麼樣,習不習慣,可有什麼為難之處。
鐘家將鐘姿嫁的時候,眼巴巴盯著鎮北王的勢力,想靠著大樹好乘涼。完全沒有去考察鎮北王世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世子爺臭名昭著,人們口口相傳,鐘家哪里有不知道的理?不過是賣女兒罷了。
說起來也無可厚非,京城里這些大戶,哪個不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成為姻親的。
不過是鐘家表現地太急不可耐,又不挑不撿,完全沒有先帝爺在時的大家族風貌了。
先前只說世子爺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後來鐘姿嫁了,才知道世子爺好有許多特殊的癖好,他的院子里養了許多的男男女女。都不干不淨。鐘姿隱忍不發。回門的時候,被嬸子看見她胳膊上脖頸上都是青紫,她才說出世子爺不分晝夜地發什麼狂。
可笑的是,嬸子竟然叫她忍了。
到了第二天。老太爺還將她叫。旁敲側擊地提醒她要以鐘家的利益為重。
鐘姿突然就覺得。鐘家還不如世子爺的院子里干淨。
從此她再沒回過鐘家,當然,也再沒跟世子爺同床過。
家里的人著急想讓她生個兒子。穩固住地位,補藥偏方一樣不落地送過來,都讓她扔了出去。
看一個女人過得如何,大多一看她的衣著打扮便了解三分,再看她的精神頭是不是足,願不願意跟人,便又了解了幾分。
可鐘姿明明在鎮北王府過得不好,表面上卻沒顯出一分來。
她依舊打扮地精細,臉上也沒有被生活折磨過得痕跡。
「若是在別人看來,我這樣再沒有不好了。我卻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總有一天會離開那個地方似的。」鐘姿不避張令曦,說道。
要是她過得好,外面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侍衛,那麼多的眼線,如密網一樣地纏著她了。
嫁給世子非她所願,她現在唯一能有期盼的,就是找個機會離開。
齊氏拉著她道︰「可憐的孩子,他們不爭氣,卻讓你在這里受這些苦。」
鐘姿笑了一下,道︰「我只想下輩子不姓鐘了。」
張令曦的眼神晃到鐘姿玲瓏翹起的鼻尖上,心道居然有長的這麼精致的女人。
鐘姿察覺到張令曦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黏著,看了張令曦一眼,道︰「曦姐兒將來一定要找個好人家,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不等齊氏,張令曦就認真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想著這樣。若是能遇見個情意相投的,我就嫁。若是遇不見,我就等著,一直等到了我再嫁。」
鐘姿點了點頭道︰「你有這樣的想法最好。原先我也這麼想,可惜沒能堅持到最後,卻為了家族的利益,嫁了那麼個人。可轉念一想,我是嫁給了世子,若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嫁的是個普通人,或者是個對我好的人,縱使我不願意,別人怕也覺得我得對鐘家的長輩感恩戴德才對。」
齊氏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嫁對人,所以也不知該怎麼指導你們。只盼你能早日月兌離苦海,盼著曦姐兒是個有福氣的,盼著都早些遇見能對你們好的人。」
「會的。」張令曦肯定地答道。
鐘姿也沒來由地信心滿滿。
氣氛不再凝重,張令曦和鐘姿也突然覺得中間那條隔了好遠的鴻溝,因為這一刻的心意相通而消失無蹤了。
張令曦主動湊到鐘姿身邊,依偎著她,安慰道︰「表姐你不要害怕,如果你需要我們的時候,你就跟我們說,我們會立馬站出來幫你的。」
鐘姿覺得跟姨母和表妹在一起,自在多了。
她過來看望齊氏,還是因為齊氏打听到她的近況,托人去了信。
收到信的時候,鐘姿是不信的。
可是她猶豫了很久,還是來了。見了齊氏之後,她覺得自己從前在心里設的堅硬的防備一下子粉碎了。齊氏就像是母親一樣,跟她,關心她的近況,在乎她的心中所想。
本來沒打算說出來的話,鐘姿對著齊氏盡數傾吐出來。
她也想像齊氏這樣,月兌離張家,有新的生活。
哪怕是讓她吃齋念佛了此殘生,也總比跟世子爺綁在一起過日子要好。
鐘姿道︰「恩,容我想一想回去了該怎麼辦。我想將一切都拋下。像姨母這樣過自在的日子。」
說到底鐘姿還是太善良,她擔心自己月兌離了鎮北王府之後,會影響鐘家。所以她才想用齊氏的法子。
「表姐,你還這麼年輕。不要說將一切都拋下的話。」張令曦出聲勸慰道︰「這又不是咱們的錯,憑什麼便宜了別人,咱們反倒在這山里邊一個人苦哈哈地過日子?即便是做了離開那里的打算,也得做好遇見自己心愛的人的準備。」
張令曦既是在勸鐘姿,又是在勸齊氏。
這樣待著算什麼事,苦了自己,便宜了別人。
像是小芊芊母親那樣的人。過得那樣的日子。才是齊氏和鐘姿應該去過得。
鐘姿听了張令曦的勸慰,覺得渾身都有勁兒了似的,她這次真心地露出了沒有夾雜苦澀的甜甜笑容,道︰「曦姐兒說得對。我要打算萬全。過新的生活。不應該為了別人的錯。苦著自己。」
齊氏不接張令曦的話頭,只笑著看著鐘姿和張令曦,道︰「你們兩個看著就跟親似的。」
「真的嗎?」。鐘姿難得露出少女的姿態。捧起張令曦的下巴,端著她的臉端詳起來。
張令曦眨巴了一下眼楮,道︰「我跟我長姐不太相像,我更像母親一些。」
鐘姿哎呀了一聲,說道︰「還真是哎。」
兩人腦門挨著腦門,笑了起來。
沒有再說更多的話,張令曦想起齊揚和齊茹應該已經到了大殿等候了,便跟鐘姿約了晚上再聊。
齊氏和鐘姿目送著張令曦出去,鐘姿突然跪下,道︰「姨母,姿兒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還望姨母幫上一幫。」
齊氏連忙將鐘姿拉起來,道︰「就是你不說,我也想辦法將你從哪個鬼地方救出來。傻孩子,若是你早些讓你外祖母知道,她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鐘姿嚇得急忙擺手,道︰「您千萬不要讓外租母知道這件事情,我不想再給齊家添什麼麻煩。」
齊氏哎了一聲,閉口不提這事。
張令曦顧不得想齊氏和鐘姿在一塊還會說些什麼,她著急地穿過偏殿,去了正殿。
齊揚正虔誠地跪坐在蒲團上。
齊茹一旁愣著站著。
「哎呀,你們什麼時候上來的,我去後面轉了一圈,竟然差點忘了在這里跟你們會合。」張令曦抱歉地對齊茹說道。
看著她們臉上一滴汗都沒有,想來已經進大殿里歇了一會兒,汗都落了。
齊茹道︰「沒事兒。我們才剛上來不久,這不,揚姐兒不知在這求什麼呢。你再晚一些回來,也是不要緊的。」
齊揚嘴里念叨著什麼東西。
對著前方拜了一拜。
又過了好一會兒,齊揚才睜開眼楮。
「曦姐兒,你什麼時候來的?」齊揚一臉地興奮。「你常來這里,你說我在這里求的事情,會不會靈驗?」
張令曦愣了一下。
齊揚湊,小聲說道︰「就是那件事。」
張令曦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最靈驗了。」
殿里已經沒什麼人了,女眷們大多三三兩兩,結伴去附近逛廟會去了。
「咱們也去吧,來一趟不容易,別光愣著消磨時間。」張令曦提議。
「好啊。」齊茹一模口袋,竟然忘了帶銀錢出來。
「我請你們吃好吃的,今兒我特意將私房錢全帶來了。」張令曦看見齊茹的動作,怕她再說要去拿或者是跟她們借,便主動提出要請客。
齊揚比誰都開心,道︰「那我就是吃成胖子,也得使勁兒多吃些。曦姐兒難得請客。」
張令曦撇了她一眼,道︰「也不知是誰,從來不掏錢請客,還說我不大方。」
齊揚理直氣壯地哼了一聲,道︰「下次,下次保準是我請。」
齊茹就賊賊地笑了起來,道︰「我真是有兩個好。知道我嫁了人,要操心一家子的吃喝嚼用,手頭緊,便都不需要我出錢。真羨慕你們那麼多私房錢。」
齊揚和張令曦齊齊撇了齊茹一眼,道︰「你手里有多少錢,也都被你吃的精光了。現在還要來吃我們的。」
三個一路歡笑,在廟會上走走停停。
齊茹手中攥著好多串糖葫蘆,山楂的,山藥的,還有一串夾了豆沙的。嘴里都要塞滿了。
齊揚則對草編的小動物傾心不已,手里捧著好幾個,不舍得撒手。
不是什麼太貴的東西,三個才一錢。
「我只負責買吃的,這個我可不管。」張令曦看她捧得滿懷,便來逗她。
「我帶了銀子了。」齊揚道︰「明燕,你找個麻袋,將這些都裝起來,帶回去。」
「是。」明燕付了錢,將東西裝好,抗在了肩上。
「你看上什麼東西了沒有?」
張令曦眼楮盯著風車,嘴里說道︰「沒有。」
剛才閃過的人影是顯哥哥嗎?張令曦眼前一恍惚,似乎看見前面略過一抹石青色。花眼了吧,還是顯哥哥也來了。
張令曦愣神的功夫,齊茹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個風車來,塞在張令曦手里。
「送你的,你眼楮都看直了。」
這下弄得張令曦不好意思了,她收下了風車,眼楮亮亮地說道︰「想不到你這麼仔細,連我喜歡什麼都發現了。真是好讓我意外。揚姐兒你真好。」
齊揚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道︰「你可算知道我的好了。」
齊茹將手里的糖葫蘆塞給張令曦和齊揚,道︰「哎呀,真受不了你們肉麻兮兮的。」
三人邊走邊商量晚上怎麼睡。
齊揚道︰「三個人睡著太擠,一個人又害怕。要不你們兩個睡一個屋吧,我讓明燕陪我。我晚上睡覺不老實,總是蹬腿踢被子。」
張令曦趁機說道︰「還是你們兩個睡一個屋吧。我有一個,從老遠的地方過來,我晚上去陪她說。」
鐘姿既然沒有跟齊揚和齊茹見面,就是不想外祖家的人知道她的行蹤。
因此張令曦沒有明說。
「這樣也好。那明天用早飯的時候,曦姐兒你再過來找我們。」齊茹說道。
夜色將暗,疲累了一天之後,張令曦跟她們分開,往偏殿走去。
鐘姿正在收拾床鋪。
看得出她極愛干淨,在王府里大概很多事都是像這樣親力親為的。
張令曦將白天逛廟會的事繪聲繪色地給鐘姿講了一遍,閑聊了幾句,兩個人躺到了床上。
很快,張令曦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了。
鐘姿說了什麼話,她有些沒有听清。她含含糊糊半天才說了一句睡吧。
鐘姿听出她是真的困了,便笑著給她掖好了被子,不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張令曦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听見什麼聲音似的。好像是從外間傳過來的。
張令曦的手往身邊一探,是空的。
大概是鐘姿出去喝水去了?張令曦沒有多想,閉著眼楮打算繼續睡。
「你若是在那邊過得不好,你就回來,我娶你。」
外間傳來的好像是男子的聲音,而且音量陡然升高,讓張令曦听了個一清二楚。
她的心咯 一下。
听著的內容,不像是鐘姿的丈夫。難道是喜歡鐘姿的人,或者是以前跟鐘姿情投意合的男子?
鐘姿是跟那男子起了爭執嗎?
張令曦豎起了耳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