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
冷清顯得有些寂靜的院子,一抹淡綠的身影如風一般的沖進了內室。
簡陋的房間里,一個縴瘦的身影正對著半開的窗戶坐著,手里的針線穿梭自如,沒一會兒一朵栩栩如生的紅蓮便在白色的綢布展開。
門邊的簾子被帶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讓這安靜的一進小院子終于多了幾分人氣。
外面銀裝素裹,一片片鵝毛般的大雪從天邊羽落,地面上也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小院內那唯一的老樹上掛著凝結的冰晶,時不時的便墜落在地,四濺開來,砸出被厚雪掩蓋的枯葉。
屋內的女子並未被打擾,而是用剪刀將絲線剪斷,做了一個簡單的收尾後,才停下來,將繡布取下。
等到那沖進屋內的丫頭平息了氣兒,才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道︰「W@瞧你這模樣,發生了什麼事兒讓你這麼急急忙忙的。」
女子的臉色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蒼白,原本圓潤的小臉已經瘦的臉頰往內凹陷,一雙漂亮的眼楮下青黑一片,看得出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睡過好覺,而她拿著繡布的雙手,也是干瘦如材,膚色如灰,甚至能夠看到那皮膚下凸起來的青筋。
一身素衣已經洗的發白,長發只是隨意的用一根木簪挽起,若是外人看到,絕對難以相信,這女子竟是堂堂伯恩侯府嫡次子的正。
「,那些人太過分了,他們竟然打著要休了你的主意,要讓柳眉那個蛇蠍進侯府!我剛剛偷听了福安堂那邊下人們的嘴碎,他們……他們……」
小丫頭抹著眼淚,滿臉的憤恨與不甘,急的直跺腳。
「要不是老爺出了事,這伯恩侯府的人怎敢這樣對待您,您可是千金小姐,要是被老爺知道您現在過得這種日子,肯定會找他們算賬的!」
「竹月……你這話可不能拿到外面去說,不論如何,他們始終是你的主子。」
沈凝霜輕皺著眉,倒是沒有計較她這無禮之舉,只是有些擔心她口不擇言的話叫外人听了去,會被那些人借口懲處。
「……小姐……您的命真苦啊……」
竹月看著她如今的模樣,又想起當年小姐出嫁之前在家的模樣,突然嗚嗚大哭起來。
早知這伯恩侯府的人是這般落井下石之輩,她當年就不該說那侯府嫡次子的好話,否則,又怎麼會讓自家養尊處優的小姐,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好了好了,你這丫頭怎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這個愛哭的性子?」沈凝霜無奈的搖搖頭,將繡布整理一番,然後才拿給她道︰「咱們若真是能夠離開這個地方也好,我們就出去找爹爹他們,咱們一家人再繼續好好的過日子。」
竹月抽抽搭搭的接過繡帕,看著上面精致的繡圖,又忍不住掉了眼淚。
曾經在家里備受寵愛,從來不會靜下心來繡這些女紅的小姐如今在這侯府深宅中卻是被硬生生的磨去了昔日驕傲的性子。
甚至為了糊口,還不得不繡些絲帕出去偷偷的賣掉,那雙曾經畫出驚天為人的畫作的手不知被那鋒利的針尖戳過多少次。
瞧著自家臉上的憔悴,她真是為她心疼吶!
「好了,快出去吧,早點回來。」
沈凝霜見她又有要哭的沖動,不由輕嘆了口氣,無奈的笑起來。
竹月吸吸鼻子,點頭道︰「那您也早些休息,免得傷了眼楮。」
沈凝霜點點頭,竹月這才拿著這段時間積攢起來的絲帕匆匆離開。
她家小姐雖然當年傷了手,可即便如此也能夠繡出讓人喜歡的東西來,這兩年京都不知有多少貴小姐都以買到她家小姐繡出來的絲帕為榮,也正因為如此,哪怕侯府的那些欺上瞞下的狗奴才貪墨了小姐的月銀,她們主僕二人也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等那丫頭走了,沈凝霜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怔怔的看向窗外,攥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之中。
可她卻好像感覺不到掌心傳來的疼痛,只是愣愣的看向窗外那一片雪白。
那個人,終究是還要休了她,要娶別人為妻了麼……
垂下眼簾,沈凝霜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想當年她不顧爹爹的反對,硬是要嫁與那人為妻,帶著一百二十台的嫁妝進入侯府,得了誥命在身,被人稱一聲二,那是何等的風光無限。
可那些日子,卻在娘家被皇帝遷怒,降了爵位,寵愛她的父親更是被貶外省之後,便不復存在。
貪了她的嫁妝,將她趕到這麼一個偏僻的小院,連帶著吃食也是越來越苛刻,可她一心一意對待的卻從未踏進這小院一步。
而今日,竹月偷听到的那些話,更是讓她死心。
果然,那個人是從來沒有愛過她的,否則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她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天色將暗的時候,竹月帶著二兩銀子匆匆回來,還順便帶回來了一點葷腥,而這時,屋外的雪也停了。
二人從小一起長大,雖名義上是主僕,可私下的感情卻比親姐妹還要好上不少。
沈凝霜看著竹月抱著雞腿啃得極香,還時不時的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唇角也慢慢的勾起,卻又感心酸,作為她身邊的大丫頭,也從未虧欠過她的吃食,可如今……
突然,小院外傳來說話的聲音。
沈凝霜微微一怔,剛剛站起身來,就見屋內的門突然一腳踹開,一名面容精致的女子信步走了進來,看著她們桌上殘留的雞骨頭,嗤笑一聲︰「看來你過的日子可是不錯。」
沈凝霜臉色一冷,「你來做什麼?」
女子輕蔑的笑了笑,揮揮手,身後便出來幾個端著菜的下人。
只見她們訓練有素的將桌上的那些東西都收拾干淨,然後又把菜端上桌,又放了一壺酒和兩個酒杯。
「好歹咱們也曾是朋友一場,尚男讓我備些酒菜,算是送你一程。」女子伸出縴細的手拿著一個酒杯倒了酒,然後遞到她的面前。
沈凝霜神色淡淡的看著面前遞的酒,突然不屑的笑了出來︰「你端的酒,我怎麼敢喝,而且,我也不想和你這種人喝酒。」
女子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還是露出淡淡的笑容︰「瞧你這脾氣,就算是在這後宅磨了這麼久,還是沒怎麼改。」
女子一邊說著,突然她身後的一個子直接將站在一邊的竹月打昏了。
只听砰的一聲,竹月的一頭撞到了桌腳,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
沈凝霜的臉色一變︰「你這是要干什麼!」
女子呵呵一笑︰「沈凝霜,你有沒有听說過有句話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本想讓你安安靜靜的去了,可是為什麼你就偏偏學不乖呢?」
隨著她的話音一落,幾個五大三粗的丫頭突然沖將沈凝霜直接制住,不知是誰一腳踢到了她的腿彎,沈凝霜痛的悶哼一聲,竟是被硬生生的按在地上跪著。
冰冷的地面傳來陣陣的寒氣,沈凝霜臉色一白,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她的下顎突然被人捏住,一杯酒直接灌入她的嘴中,絲毫不在乎她是否被嗆住。
沈凝霜激烈的掙扎著,可又哪能敵得過做慣了粗活的幾個丫頭?
烈酒灌入肚中,讓人極為難受,沈凝霜被嗆紅了眼楮,難受的咳嗽著。
「柳眉,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沈凝霜憤怒的掙扎著,只覺得月復部突然傳出來一股揪心的疼痛,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傳入耳中的是柳眉張狂的笑聲︰「沈凝霜啊,你也有今日,這一杯鶴頂紅,可是尚男親自吩咐,讓我給你喂下的。要怪就怪你那個爹爹不爭氣,成不了你的靠山,否則,你又豈會有今日這般下場?!」
沈凝霜死死的咬著唇,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臉都扭曲起來,根本無力再掙扎,而心里的悲哀之色卻更加的濃郁。
或許是察覺到她沒了力氣,柳眉輕蔑的笑了笑,轉身就離開了屋內。
沒一會兒,幾個丫鬟婆子也匆匆離去,內室又變得空曠起來,一陣陣的寒風從屋外吹了進來,刺骨的冷意仿佛讓她整個人都變成了冰雕。
「放火吧。」
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沈凝霜心一沉,一股絕望突然彌漫在胸腔,眼楮通紅無比,帶著一股讓人心悸的怨恨。
雲尚男,原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