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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回京之後,算起來,這大概是慕輕晚與鳳麟第一次正式見面。
在湖州與慕輕晚的一番談話之後,鳳麟整個人就多了幾分暮氣,從湖州到京城這一路上更是沒露過一個笑臉,叫侯府下人們個個都噤若寒蟬。
後來到了京城,慕輕晚作為當家主母,住了主院榮禧堂,鳳麟這個侯府主人,卻是搬去了書房,甚至就連用膳,兩人也沒在一起過。
如此怪異的情況當然讓侯府下人們心中生疑,但早在進京的那晚,他們就得了慕輕晚與鳳止歌的先後警告,嘴巴自然閉得牢牢的,不僅不敢往外傳侯府的情況,更不敢在侯府里亂嚼舌根。
鳳麟看著慕輕晚面上那淡淡的神色,心中又是一陣攪痛。
自離開湖州前夕與慕輕晚的交談之後,這一個多月來,鳳麟一直都在反思自己這些年的作為。
他與慕輕晚幼年相識,又在最美好的年歲里結為夫妻,婚後夫妻恩愛舉案齊眉。
直到那一年,在宮門外遇上了趙幼君。
佛語里有劫數一說。
鳳麟想,也許,趙幼君便是他與慕輕晚命中的劫數。
那時的趙幼君還是備受太後寵愛的長公主,即使她言行粗鄙。即使她脾氣暴躁,但她若是流露出有意下嫁的意思,不知道京中有多少有為男兒會喜不自勝。
但,這些人之中,並不包括鳳麟。
鳳家雖然人丁單薄,但早在前朝時,鳳家就可以稱得上名門。
後來亂世起,當時尚年輕的老威遠侯頗有遠見的放棄了家中優渥的生活,追隨于當今皇上征戰天下,待大武朝建立之後論功行賞。鳳家便一舉成為大武朝中頗受新帝倚重的勛貴之家。
鳳麟出生于這樣的鳳家。又自小受盡父母寵愛,可以說,他的將來注定不會缺權勢和財富,既是如此。他又豈會因為趙幼君這個長公主的垂青就欣喜若狂呢。
更何況。當時的他已經有了嬌妻在側。
所以。趙幼君對鳳麟那來得莫名其妙的愛意,給鳳麟和慕輕晚帶來的,只有困擾。
如果當時老威遠侯還在世。趙幼君甚至都不可能對鳳家造成任何困擾。
可是當時的威遠侯是鳳麟,未及冠便襲了爵位的鳳麟無論是對外的影響力還是對下面人的威懾力,比起老威遠侯來都差了太多。
當時的鳳麟太稚女敕了,以至于,在面對太後與清平長公主的威逼時,為了保住慕輕晚的性命,鳳麟只能選擇妥協。
直到現在,鳳麟都仍記得,被太後召見時,他直面趙幼君,斬釘截鐵的說出慕輕晚永遠是他唯一的正妻,她若有個什麼不測,他必碧落黃泉追隨的話來。
他是那般堅定,堅定到寧死也不願如太後和清平長公主所言那般休妻或者殺妻。
他以為,他表達得如此清楚明白,太後和長公主不可能瘋狂到因為他的拒絕就毀了開國功臣之後的他以及威遠侯府吧。
他只是沒想到,對他愛而不得的清平長公主的瘋狂更甚于此。
以公主之尊委身為妾,還有什麼比這更瘋狂?
鳳麟當然是不願意的,可他的意願在這時顯然不重要,納清平長公主為妾,或者眼看著慕輕晚去死,他只能選擇妥協。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他確實有著一顆真心。
他真心的想保住慕輕晚的性命,真心的想要跟她白頭偕老。
再後來,宮里放出清平長公主薨于急病的消息,威遠侯府在多了一個妾室的同時,也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的舉家遷至遙遠的湖州。
鳳麟原本想的是,到了湖州之後,沒有了皇權壓在頭上,行事必定比在京城時要自由許多。即使府里多了個趙幼君,但趙幼君要顧忌于被別人識破身份的後果,定然會深居簡出減少在外露面的機會,這樣一來,以他與慕輕晚之間的情深意長,趙幼君對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構不成什麼太大的問題。
但,就如鳳麟當初想不到趙幼君會委身為妾一樣,這次他同樣沒想到,趙幼君不僅沒有如他預想的那般深居簡出,反而還要將慕輕晚這個正室夫人趕到偏僻的洛水軒,自己則以威遠侯夫人自居。
對鳳麟來說,他的妻子只有慕輕晚一人,他如何能同意趙幼君的要求,這般委屈慕輕晚?
可是,在趙幼君再次以慕輕晚的性命相挾時,他只能再一次痛苦的選擇了妥協。
皇家的死士啊,他們只要稍稍動動手指,他的阿晚就會死非命!
然後,再然後……
任何事,有了第一次之後,總會有第二次。
面對趙幼君的步步緊逼,鳳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妥協。
每一次,他都在心里告訴自己,他是為了保護阿晚。
同樣的話說多了之後,他便對這個理由深信不疑,卻忘了回頭看一看,被他保護著的慕輕晚,在他的一次次妥協之後,是不是真的過得好了些。
這樣壓抑的日子過久了,心中的郁氣總要有個疏解的渠道。
那一次,酒醉的鳳麟難得的肆意妄為,撇開趙幼君獨自來到了洛水軒里。
也是在那一晚,遷至湖州幾年之後鳳麟首次見到了慕輕晚,也第一次將慕輕晚眼中的絕望看了清楚。
那一刻,鳳麟只覺心都似被活生生剜掉了。
他一次次的妥協,他自以為是的保護。難道,竟只讓他的阿晚眼中漸漸添上化不開的絕望嗎?
對鳳麟來說,這樣的事實便如晴天霹靂。
無法接受事實的鳳麟內心痛苦之下,只能借著酒勁兒放縱一回,所以,他不顧慕輕晚的反抗與眼淚闖入房里,將慕輕晚緊緊擁入懷里……
誰也沒想到,只這一晚,慕輕晚便有了身孕。
這個消息自然瞞不住一手掌控了侯府後宅的趙幼君。
趙幼君本就對鳳麟瞞著她去了洛水軒暗恨不已,得知慕輕晚有了身孕。更是不只一次的下毒手想讓慕輕晚小產。
可對慕輕晚來說。肚子里這意外的孩子,便是她這灰暗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她如何能允許她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出世就命喪于趙幼君之手?
鳳麟被搶走時,慕輕晚只能沉默。
來到湖州被趙幼君奪了中饋權。趕到偏僻無人的洛水軒。慕輕晚仍是沉默。
可涉及到月復中的孩子。慕輕晚這次卻再不肯妥協了。
她幾年以來第一次踏出洛水軒,直接找上了趙幼君。
慕輕晚當然不是去找趙幼君拼命的,且趙幼君有死士相護。她就算與之拼命也只不過是白白送死。
慕輕晚只對趙幼君說了一句話。
她說,若是她月復中的孩子有任何的三長兩短,她就陪著孩子一起去死!
趙幼君听過之後猶豫了。
人就是有種奇怪的心態,趙是搶來的東西,就越害怕失去。
趙幼君還記得當年鳳麟說要碧落黃泉追隨慕輕晚時語氣有多堅定,對她來說,鳳麟是她用盡了手段才得到的,她當然不想冒任何失去他的危險。
所以,面對慕輕晚的以死想逼,即使趙幼君確實恨不得她去死,也只能罷手。
就這樣,慕輕晚生下了孩子。
可是,就似是老天爺仍顯這個柔弱的女子所受的苦難不夠多一般,孩子生下來就沒張開過眼,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卻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慕輕晚傷心欲絕,後來卻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其中一名大夫的話,她的孩子只是在睡覺,她只需要照顧好她等她醒來就好了。
這一等,就是八年……
在這八年里,出于無法面對慕輕晚抑或是害怕再從慕輕晚眼中看到絕望,鳳麟再沒在慕輕晚眼前出現過,哪怕她獨自產女,哪怕他們的女兒生來便陷入沉睡。
從湖州進京的這一個多月,鳳麟將這些塵封已久的往事細細掰開,這才痛心于這些年慕輕晚受的苦,更痛恨自己一直以來的懦弱。
沒有人不向往自由。
哪怕是同樣足不出戶,可一者是自己的意願,一者是為人所逼,這其中的感受自然天差地別。
當別人可以肆意生活在陽光之下時,慕輕晚卻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與鼠蟲為伴,他當初的保護就只帶給了慕輕晚這樣的生活,為何當時的他,還能相信他這是為了慕輕晚好呢?
那樣的日子,只要想一想便讓人覺得不寒而栗,鳳麟真的想象不出,慕輕晚這些年是怎麼走過來的。
慕輕晚所受的所有痛苦,都是緣于他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所謂保護!
而他的保護,只是他為自己的懦弱找的一個看似完美的借口,當他一次次將這個完美的借口拿出來說服自己,漸漸的,竟連他自己都對此深信不疑。
他懾于皇權的至高無上,所以接受了趙幼君入府為妾,退了這一步,他便再沒了進一步的勇氣,便只能接受趙幼君一次又一次的威脅。
點頭應允趙幼君入府的是他,默許趙幼君以威遠侯夫人自居的是他,甚至就連趙幼君將慕輕晚趕到洛水軒時,他都沒能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來。
甚至,為了不那麼愧疚,為了心里好受些,他還拼命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趙幼君所為,他只是無能為力,他只是想要護住阿晚的性命……
每每想到這些事實,鳳麟就恨不得時光倒流,讓他能夠回到一切錯誤尚未鑄成之時,狠狠給當初的自己一耳光。
他怎麼就能如此無恥?
如果,當初在面對太後與趙幼君的威逼之時。他能謹守本心,堅決不退讓,即使最終的結果是他與阿晚一起赴死,也比如今要好得多吧?
人生沒有如果,過去的事已成過去,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他。
如今,鳳麟最愧疚于慕輕晚,最感激的,卻是鳳止歌。
因為無法面對自己,鳳止歌昏睡不醒的那八年。鳳麟從未去看過她一次。
當鳳鳴舞在侯府所有人的喜悅矚目之下出生時。鳳止歌在沉睡;當鳳鳴舞在他懷里撒嬌時,鳳止歌仍在沉睡;當鳳鳴舞被趙幼君肆意嬌寵著時,鳳止歌仍然在沉睡。
鳳麟對這個女兒自然也是有愧的。
直到鳳止歌一朝蘇醒,在發現鳳止歌看他時眼中的疏離時。鳳麟才隱隱明了。他似乎錯過了些很重要的東西。
然後。原本被趙幼君全然掌控了十幾年的侯府,就在鳳止歌的干預之下漸漸有了改變。
近二十年沒見過外人的慕輕晚走出了洛水軒,對慕輕晚出言不遜的鳳鳴舞得到了該有的教訓。再次向慕輕晚下毒手的趙幼君就如同當初的慕輕晚一般,和鳳鳴舞一起被關進了空無一人的澄明堂。
慕輕晚重新拿回了本該屬于她的管家權,得到了侯府上下僕眾的敬重。
這一切,都是因為尚未及笄的鳳止歌。
鳳麟心中感激的同時,也更看清自己的軟弱。
這些事,就連一個十幾歲的少女都能做成,那麼,當初的自己手中握著威遠侯府的所有資源,為何卻只選擇了退讓?
接到回京的聖旨,鳳麟心中是歡喜的。
雖然那時的他已經發現慕輕晚待他有些淡淡的,可心里到底還存了念想,回京之後,他與阿晚是不是就能回到當初,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可是,就連落葉自樹上飄落都會留下痕跡,他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讓人痛苦絕望的事,又怎麼可能當作從未發生過?
被慕輕晚拒絕之後,鳳麟只覺萬念俱灰,但細思這些年的過往,卻又不得不承認,阿晚會拒絕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諸多思緒自心里閃過,鳳麟看向慕輕晚依然柔婉如初的面容,心中一片難言的苦澀。
「阿晚……」鳳麟輕聲喚道。
慕輕晚抬眼望去,心里沒蕩起一絲漣漪,眼中也只一片無邊的寧靜。
這麼多年,痛苦過,絕望過,亦開心過喜悅過,如今的她是真的看開了。
即使早就明白了慕輕晚的態度,看到她此番表現,鳳麟仍覺心頭一痛。
雙拳緊握,好半晌後,他才深吸一口氣,道︰「阿晚,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慕輕晚靜靜地看著鳳麟,等著他的下文。
「這些天,我也想了許多,這二十年來,我確實錯得太多了,你不肯原諒我也是應該的,是我太過強求了。」鳳麟壓下心中的苦澀,很艱難的才將話說出口。
「阿晚,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這些年你也不會過得如此辛苦。」
「今天來這里,除了想與你說一聲對不起,便是想告訴你,我準備明天就上折子,將侯位交與鳴祥……」
鳳麟的道歉只是讓慕輕晚稍有感慨,卻沒讓她有多驚訝,倒是他讓鳳鳴祥繼承侯位的決定令慕輕晚訝然抬頭。
鳳鳴祥早就請封了世子,這侯位將來由他繼續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那是將來,若放在現在,就不得不讓人驚奇了。
要知道,鳳麟尚不足四十,如今正值壯年,正是建功立業為上分憂的最好年歲,而且又重新回到了京城,哪怕是看在為大武朝立過大功的老威遠侯的份上,為了不讓當年一路走來的老臣寒心,皇上也必定會重用于他。
這時候把侯位交給鳳鳴祥,無疑便宣告了他將退出朝堂。
在達官貴人遍地走的京城,從來都只見過一把年紀仍把持著權力不肯讓位于兒孫的,何時有像鳳麟這樣正值壯年便讓兒子襲爵的?
若這個消息傳出去,任是誰,恐怕也會覺得鳳麟是瘋了吧?
在鳳麟說出口之前,慕輕晚也猜測過鳳麟想對她說什麼,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所說的決定是這個。
「你……」慕輕晚微皺了眉頭,「這是為何?」
慕輕晚的這點關心令鳳麟心中一暖,他道︰「這些年來,我的心里一直得不到真正的平靜,等到鳴祥承了爵,侯府一切走上正軌,我打算去皇覺寺修行一段時間,也許,這樣才能讓我平靜一些吧。」
若說方才還只是有些驚訝,這時听到鳳麟打算去皇覺寺修行,慕輕晚心中便只余震驚了。
輕嘆一聲,慕輕晚看向鳳麟的目光趨于柔和,「你這又是何苦?」
他們之間雖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但到底有過那樣一段相濡以沫的時光,面對這樣心若死灰的鳳麟,慕輕晚又怎麼能不動容。
鳳麟聞言一笑,伸手想如當年那般撫慕輕晚的發,卻又黯然放下,只道︰「我也是仔細考慮過的,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去皇覺寺修行一段時間罷了,又不是要出家為僧。你也不用掛念于我,止歌很好,你只要好好看著她,過你自己喜歡的生活就行了。」
而我,會伴著青燈古佛,替你們在佛前祈禱的。
後面這句話,鳳麟沒有說出來。
有些決心,並不需要說出口。
他欠慕輕晚母女的實在太多,如今的他,也只能這樣才能稍稍讓心里好受一些了。
說完這些,鳳麟沒有多呆就離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慕輕晚眼中微潤,最後只徒留一聲嘆息。
他們曾經那般恩愛,留下的那段回憶如此美好,為何,就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呢?
這,也許就是命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