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直到被人群擠上車,葉鈴迷茫的眸子才有了焦距,才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鈴子,到這里來。\"記憶里女乃女乃那熟悉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葉鈴抬頭望,五十多歲的女乃女乃看上去像六十多,和她記憶力的一樣,臉上有著永遠不變的慈愛,葉鈴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她已經孤死在那個出租屋里,在被親嘲笑之後,在對前夫沈斌愧疚里孤獨的去,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
可是怎麼會在這里?
而且還是在火車上。
外面寒冷的風從火車門口涌進來,冷的讓她醒過神來,在她的記憶里,女乃女乃在她結婚的那一年就已經去世了,如今卻活生活的站在她的面前,四周吵鬧的人群,被人擠著擁到女乃女乃的身邊,甚至女乃女乃滿是繭子的手握住她的手,她知道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沒有死,女乃女乃也沒有死,隨後低下頭,葉鈴看到自己的衣著,眼楮慢慢的瞪圓。
葉鈴像個木偶一樣被女乃女乃拉著往里面擠,整個人卻陷入了回憶。
這不是她十五歲那年和女乃女乃去城里到爸爸媽媽那里過年穿的衣服嗎?要說葉鈴能對這身衣服記憶這麼深,那是因為在記憶里因為這身衣服,連十六歲的這個年也沒有過好,大年初一,她就和女乃女乃坐上火車回鄉下了,一直到初畢業,她要上高中時,因為家里供不起讓她不念書才再回城里。
葉鈴的爸爸是個軍人,是後勤部的參謀長,葉母年輕隨軍的時候就有身孕了,又剛剛隨軍,就把生下來才一歲大女兒兒,也就是葉鈴留在了老家,葉鈴在農村一呆就是十五年,其間只和女乃女乃去城里過過一次年,葉鈴雖然是在農村長大的,可是那也是被女乃女乃給寵著長大的,看著父母偏心帶在身邊的葉茜就一直不甘心,處處都要和比,葉茜嘴甜會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長的又甜美可人、小家碧玉的樣子很讓人喜歡,況且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又處處讓著葉鈴,人人都覺得葉茜懂事。
反之葉鈴嘴笨不會說,內在軟弱面上又總把不服被人喜歡和不甘心都表露出來,自然就不招人喜歡,她還是在農村長大的,回到大院里又被排擠,性子變的也就越發的軟弱,看不習慣家里人偏心,所以只要父母一說她她就頂著來,久而久之,也被原本就與她不親近的父母越發的不喜歡。
這樣一來,當遇到有關沖突的事情,家里人自然是站到了的那一邊。
被人群擠到車廂交接處靠著門停下來,葉鈴的思緒也慢慢的收了回來,到年關了火車上的人很多,在看看衣著不是青色就是軍綠色,要麼就是灰色,八十年代初的衣服顏色很單一。
葉鈴和女乃女乃能在這里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也是因為旁邊放著雞籠子,後面又是車門,而女乃女乃年歲大了,也算是以老賣老,才弄了這麼一個角落里站下來。
「鈴子,忍一忍,明天早上咱們就到了,你爸爸在電報里說了,來接咱們。」葉老太太年歲大了,可看著身子骨很朗。
知道自己家的孫女被自己給養的嬌氣慣了,把身子往雞籠子那里靠了靠,擋住了往外探頭的雞頭,讓孫女靠在干淨的角落那邊。
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葉鈴紅了眼晴,上輩子她真是太不懂事了,讓女乃女乃臨去世了也沒有對她放下心來。
吸了吸鼻子,葉鈴脆聲道,「女乃,把包放下你坐著吧,我年輕站著也不累,在說咱們從農村出來的,有啥嬌氣的,我又不是沒有見過雞,你就坐下吧。」
和村里別人家的孩子相比,她確實算是嬌氣的養著老大,沒有干過活,沒有下過地,甚至吃完飯碗筷子也不用收拾,自己換下的衣服也沒有洗過,可是這一切跟城里長大的相比,就如九牛一毛。
再說農村出來的姑娘,什麼活也不會干,反而到讓城里的人看不起,上輩子葉鈴回到大院里生活後,可沒少吃這樣的虧,偏她又是個骨子里要強的,讓人說不得一句,暗下里學著干活可沒少挨累。
後來什麼都能拿得上手了,面上母親也一直夸她,在沒有結婚之前家里所有的活都是她攬下來,只為得到母親的一句夸獎,沒有一點怨言,任勞任怨的像頭牛一樣不知累的干活,後來一個人孤苦的躺在出租房里的時候,她才發覺當初自己有多麼的可笑,不管她做的有多好,在母親的眼里她這個女兒就永遠像一個外人。
葉鈴的思緒也不過是一瞬間就被面前女乃女乃的話給拉了回來,「這孩子,女乃不累,你坐吧,也眯一會兒。」
說著,又用滿是繭子的手把孫女身上的褂子扯了扯,「你這孩子,就說讓你套那件青色的衣服,冷了吧?」
「女乃,衣服不是帶了嗎?我一會兒就換上。」身上的紅格衣服是城里的不要郵過來的。
上一世葉鈴可一直當成寶,甚至第一次和女乃女乃到爸媽這邊過年也穿上了,結果到了城里之後,看到穿的比自己的還要好,她就來了脾氣,當著爸媽的面直接把這紅格的衣服給月兌下來摔到了地上,葉父是個脾氣火爆的,直接就給了葉鈴一巴掌。
葉老太太當時就不干了,指著兒子的鼻子罵了一頓,隨後直接帶著葉鈴回了老家,過年當天都沒有留下。
重活一世,葉鈴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她也不想再走老路,雖然不會再做上輩子的事情,更不想撿葉茜剩下的衣服穿。
葉茜雖然比葉鈴小一歲,可是長的比葉鈴大,葉鈴撿著葉茜的衣服就有點掛羊頭賣狗肉的樣子,這上衣雖然大可是里面套上棉襖就顯得小了。
眼前的葉老太太見孫女突然听話了,也松了口氣,「先穿著吧,這滿車是人,車里也不暖和,別在傷了風寒。」
葉鈴沒作聲,低身從布包里抽出青色的對襟的褂子,又快手的把身上的紅格子衣服月兌下來,里面穿著大棉襖,灰布帶著補丁做的面,這一直是中鈴覺得丟人的地方,如今重活一世卻覺得補丁沒有啥不好的,也不怕被人看,二三下就把青褂子套上,現在是八十年代初,衣服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樣子,都是對襟的小西裝領的褂子。
葉老太太看到孫女動作利落的把衣服換了,也沒有攔著,葉鈴換好後把紅格衣服塞到包里放好,才扶著女乃女乃坐下,自己後背靠著竹子編的雞籠子站好。
「女乃,你眯會兒吧,到了我叫你。」葉鈴看著滿是白發的女乃女乃,暗下決心,這輩子一定好好給女乃女乃爭口氣。
葉老太太硬被孫女給按著坐下,哪里能舍得孫女站著,還要起來,一旁靠著的人看不下去,「老太太,您孫女這麼孝心,您就坐著吧,看您年歲也不小了,要是生子熬壞了,連孫女都照顧不了了。」
四下里的人七嘴八舌的勸著,葉老太太這才又坐回去,笑的眼楮眯成一條縫,跟著人點頭,手也緊緊的握著孫女的手,生怕把人弄丟了一下。
葉鈴的手被女乃女乃握的暖暖的,可是想到上輩子的事情,心卻怎麼也熱不起來。
親情薄涼的父母,為了迎合上面的首長,應下首長給一個從農村出來又離過婚的軍人介紹對象,可是這樣的條件在城里哪里好找,最後葉家父母把目光放到了自己家兩個女兒的身上,小女兒從小被他們捧在手里,自然舍不得,最後只能是葉鈴這個不被喜歡的頂了上去。
葉鈴原本就是在農村里長大,心里一直不平衡家里對好,況且回到大院後她也暗暗的喜歡上了大院里的劉致遠,結果家里卻安排她嫁給一個農村出來又離過婚,還大自己八歲的男人,這還是不要才塞給她的,她哪里能心甘情願的接受。
抗拒這門婚事,可葉鈴的性子軟弱又見識少,只能不情願的嫁給了沈斌,婚後不好好過日子,更是越發按耐不住暗戀劉致遠的想法,然後腦子一熱的就對著劉致遠表白然後被拒絕,同時這一幕被人撞破,傳的滿哪都是,最後還是上面批下來讓他們離婚的,而向來話語不多的沈斌自始至終也沒有怨過她一句。
父母又與她斷絕關系,沒有去處的葉鈴只能四處打工,一個人孤苦的在外面,二十二那年得了重病,又沒有錢,也正是在那最落迫的時候,在街上遇到了前夫沈斌,隨後在出租屋住是葉茜找來了,她知道一定是從沈斌那里知道了她的住處。
沒有親情的關心,只是滿嘴的嘲弄,最後高高在上的扔下一百塊錢走了。
再後來,葉鈴知道自己死了,閉上眼楮的那一刻,再睜開,就突然站在了火車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想起上輩子的事情,葉鈴說不怨父母是假的,可是又覺得最該怨的是自己,沈斌雖然比自己大,可到底也是個好男人,雖然一直冷冰冰的,可到底還是個穩妥的,八十年代初這男女有的直到結婚那天才見過面,父母包辦婚姻到也沒有錯,在說出了那件事情之後,沈斌也一直沒有怨過自己,從這點上來看也是個不錯的男人了。
至于日子沒有過好,甚至在婚後出現她去和別的男人表白,甚至傳得沸沸揚揚,這都是她的錯,最後落得那個下場也不可憐,可是相比較父母對的偏愛比起來,到底葉鈴的心里是怨的。
對于她傷害過的沈斌,想起這個人,想起離婚後兩個人唯一踫到的那一次,還有他言語不多的關心,葉鈴的心總是暖暖的,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來還吧。
不過此時她可以確定她確實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過了年她就十六歲了,再上半年學她可以上高中了。
既然老天重新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再也不會被母親表面的親情所騙,決不能放棄上高中上大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