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丫鬟都敢來指桑罵槐了,這日子過的,若是徐鏞連手上差事也丟了,那還了得?
不管徐鏞和楊氏同不同意,也不管肚子多餓,為了處境不至于更壞,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徐鏞是三房的頂梁柱,不過是去送個東西就能保住他的差事,金鵬說的也沒錯,他們長的一樣,而且都還是少男少女,皮膚上也看不出來,只要不搜身,誰會知道她是頂替的?
何況她又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小姐,衙門里的人,文的武的老的少的,權大的權小的,老實的精明的,原先在她面前躬著腰求她辦事兒的還少麼?她並不會怯場,若是不去想沒吃飯的事,就更沒有前瞻後顧的理兒了。
徐鏞糾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把衣服月兌下來讓人送了出來給她。
徐瀅穿著他的團領青色官服與烏紗帽出了門,門下金鵬盯著氣宇軒昂的她一愣∼又一愣。徐瀅掏出幾個銅板拍給他︰「半路買兩個肉包子給我!」
徐家離承天門不遠,差不多也只夠吃兩個包子的時間。她在馬車停之前抹了嘴,下車揮手讓金鵬在外等她,進了承天門往右,一路遇人無數,但卻無驚無險。
徐鏞在出門前把五軍都督府內各衙門地圖全都畫給了她,也都把該交代的東西寫好了。
五軍都督府在承天門內右側的房舍,大梁前後左右中五軍衙門皆在此辦公,尤以中軍都督府為首,而因為前後左右軍皆在外地衛所設府,難得進京一趟,所以京師的五軍都督府,實則等于是中軍都督府一家獨攬。
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是嘉寧皇帝的胞弟端親王。
皇帝與端親王一母同胞,是先帝元後所生,元後生下端親王後未久便甍了,當年的德妃,如今的太後娘娘與元後是表姐妹,又膝下無子,于是先帝便將年幼的皇帝和端親王交給德妃撫養。
德妃也十分盡心,不但對小倆關懷備至,還將他們各自培養成人,直到皇帝從太子做到皇帝,德妃也成了太後,雙方關系依舊融洽得很。
皇帝對太後孝順恭敬,對唯一的親弟弟也十分關愛。打虎還得親,上陣還得父子兵,他自己當了皇帝,也沒讓弟弟吃虧,不僅讓他留在京師不去封地,在當太子期間還請了武藝高強的良將培養他,最後讓他成功掌管了京畿十萬大軍,成了五軍將帥之首。
當然,徐鏞匆忙之間告訴她的信息十分有限,有些乃是徐瀅自行添補進去的,比如說皇帝請良將栽培弟弟,太後又常與他們噓寒問暖等等。除此之外,她腦補的還包括端親王的形象,身懷絕技,威武勇猛,定然是個年輕英俊的王公。
但當她躊躕滿志推開公事房的門,左都督公案後卻坐著個大胖子!
胖子將近不惑之齡,上唇留著兩撇八字須,身上穿圓領赤色窄袖袞龍袍,頭頂束著雙蟠龍戲東珠親王冠,翼善冠除在一邊,兩手各一只碩大翡翠戒指,正在一手搖折扇,一手拿絲帕印著額上的汗,而眉頭緊皺著,看上去心情也不大好。
見到徐瀅到來,簡直也氣也沒多喘一口,便起身指著簾櫳下角落旮旯里一架大銅櫃子︰「你怎麼才來?趕緊把東西拿出來給我!」
徐瀅久混宮闈,知道有權的不一定就是帥的,有錢的不一定就是注重保養的,所以很快也接受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端親王是個中年大胖子的事實。道了聲「是」,躬著腰走到了銅櫃前,心不慌神不亂地打開櫃子,取出早就準備好了的一沓文書來。
端親王接了文書一樣樣看過,然後又丟回到她手里︰「跟我去議事廳!」
按照徐鏞和金鵬的說法,徐瀅本來是可以把東西整理好交給端親王身邊的長史伍雲修之後,便跟他告假回府的,如此不顯山不露水,再無人懷疑這事有什麼不妥。而等下晌徐鏞再托劉泯把他受傷的事說了,順便告個長假,端親王也不見得不會肯。
眼下听見端親王要她隨同他去集議,她就愣了愣。
「還站著干什麼?」
端親王在門檻下回頭,兩撇八字須很不愉快地耷拉下來。
徐瀅連忙應了聲是,抱著文書灰溜溜跟在他身後。
既是要在端親王手下討前途,這月兌身的事,就只能先跟再說了。
低眉順眼上了游廊,一路也默記著地形,基本上與徐鏞圖上畫的對得上號。
游廊拐了個彎,前面松柏樹後的三間紅牆碧瓦的閣室就是議事廳了。即使隔著十來丈遠,也能看到一排的四五個大八角雕花窗內人影綽綽,而門外站著的除了兵吏,還有好些個著青綠不一官服的低階命官,一個個攏手耷腦,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
徐瀅覺得開個會而已,即便是端親王在此,也大可不必如此。
但她這念頭還沒消去,離她最近的那個八角窗內立刻就飛出來一黑壓壓的物事,直往她額角砸來!
緊接著窗內又有咆哮聲起︰「年後戶部撥了兩萬兩軍餉,如今才三個月,整個帳上就剩下三千兩!中軍營里養的是狼嗎?!各衛所本就該自力更生,就算全是募兵,三個月又豈能吃得掉萬多兩銀子!
「而如今看看各衛所治下,有幾個是認真在以兵養兵的?十個里倒有九個半在仗著祖蔭在下方耀武揚威!若是這般,那我們大梁還要衛所軍戶作甚?索性全部募兵將朝廷來養好了!」
擲的是本足有半寸來厚的牛皮簿子!動手的人一看就很內力渾厚,從屋里飛到屋外簡直連紙頁都為被風扇動一下,徐瀅著實嚇得不輕,好在端親王在旁邊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這小子!」端親王咬了咬後槽牙,拿著那薄子,加快了腳步進門。
徐瀅也不敢怠慢,連忙跟上去。
因為門口未及通報,這里進了議事廳,滿座二三十個人立刻就刷啦啦站起來了。當中有好些穿緋色官服並且年紀還不輕的頭上汗都沒有來得及擦去,但見到端親王來,又能看得出來大伙略略地松了口氣。
議廳上首左側坐著個也穿圓領赤色袞龍袍、頭戴翼善冠的家伙,腰如鐵板,面如冰霜,眼窩下一片青色,一看就是縱欲過度腎氣不足。見到端親王,也只在眾人全都起身行禮了之後,他才抬起**站起來,面向他頜了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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