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幾個人都立時屏息。
楊峻將燈吹滅,屋里靜到連呼吸聲都已听不見。範舟與柳余蟬也都自覺地護在他左右。
窗外響起一片輕而穩的腳步聲,是熟悉的護衛們的聲音,他們都很默契地掠向四面牆頭了,還有幾個人正守護在屋子的四角。此外還有竹葉輕輕抖動,杏花枝不時地輕敲著門窗,月光淺淺地投落在地上,前面店堂里以及街頭的聲音听著都像是隔了千重山萬重水。
「怎麼回事?」範舟等了片刻不見有新的動靜,沉聲問道。
廊下被晃滅的燈籠重新被點了起來,有護衛進來道︰「不知道哪里來的耗子,忽然撲到了燈籠上。」
範舟松了口氣,看了眼楊峻然後坐下來。
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身份,被柳余蟬帶回的消息一嚇,居然就草木皆兵了。
他喝了口酒*壓驚,借以掩飾自己的心慌。
柳余蟬跟隨楊峻的時間沒有他早,但是因為他讀過許多書,又會許多歪門邪道的本事,因此也很快攀升成為楊峻身邊像他一樣得力的干將。老實說,他是有些不服的,他一個後來者憑什麼爬到跟他平起平坐的位置?
當然,這點小心思他從來不敢讓人知道,一則顯得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二則楊峻也不會容許他們內斗的。所以他不得不學著柳余蟬的鎮定,雖然在他看來他不過是就是虛張聲勢。
「你回來的時候,沒有遭到什麼人跟蹤吧?」楊峻忽然與柳余蟬道。
「沒有。」柳余蟬道。「我是趁夜而入的,而且跟護衛們都是分批進入,我跟在一輛驢車後頭。進了城後又連繞了幾個圈子才往這里趕來,我敢肯定沒有人跟蹤我。」
楊峻微微點頭,略頓,抬手道︰「吃飯吧。」
屋里便就只听見杯盤輕踫的聲音。
雖然護衛進來證實方才只是虛驚一場,但還是無可避免地勾動了眾人心里的惶惑。楊峻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的凝重與沉默也表達了一切。
很快一頓飯吃完,楊峻擦了手。起身道︰「我們進書房說話。」
書房其實並不是簡單的書房,是整間宅院里最私密也最安全的密室。
它建造在二進東廂兩間耳房夾壁之中,寬只有五尺。長也不過九尺,不仔細研究,往外根本看不出來。
而且屋里各處在你想像不到的地方,還藏著各種武器。它的牆體也比別的牆更厚。也不怕有人偷听。
楊峻進了耳房,推開靠牆的櫃子,從露出來的三尺高門口彎腰進入,屋里沒窗但頂上有風口,因此點了燈不會滅,但外面也看不到燈光。
直到進了屋關了入口楊峻才放松下來,雖說方才那點意外讓他心里不舒服,但也沒曾令他感到有多麼了不起。他順勢坐進一頭的大躺椅里。說道︰「楊家既然有人看著,那目前是下不了手了。不過我們卻可以想辦法把宋澈他們的注意力引開。」
範舟遞杯茶給他︰「怎麼引?」
楊峻道︰「聲東擊西。你們挑個楊家人出手,把人都引開,再行往楊家本族下手。」
範舟看向柳余蟬。如是是這麼簡單的手段,他覺得他也能想得到,但是柳余蟬卻什麼也沒做就回來了。他說道︰「柳老弟若是能在蘇州多呆幾日而不是匆匆回京,恐怕已經找到機會得手也未可知。」
柳余蟬沖楊峻抱拳︰「事關重大,柳某不敢擅專。」
「你是對的。」楊峻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
範舟便就攏手不語了。
楊峻又站起來,踱了兩步道︰「楊沛這一堆定是沒有機會下手的。他的長子楊從溪單身在家,身邊又沒有通房侍妾,想必有些寂寞難耐,你不如回蘇州找幾個誘誘他,等到他上了鉤,暗中護著他的那些人必然會被引去注意力,到時候你就再向楊沛的幾個弟弟下手就成了。
「蘇州的皇親高官也不少,若是他們醉酒或是爭風吃醋什麼的死兩個在他們手上,還怕成不了事麼?」
柳余蟬拱手稱是。
楊峻指著範舟︰「去打听看看宋澈這幾日的日程行動,最主要的,是先確定蘇州那些究竟是什麼人。」
範舟頜首,轉身出了門來。
出門之後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鼻孔里微哼了一聲,才甩袖踏出門來。
門外清風淡月,花香襲人,夜景美得讓人沉醉。
他站在廊下楊峻先前站過的地方掐了朵茶花,這才緩步往前堂帳房里走去。
清風透過月洞門撲面而來,他像往常一樣推開房門,但目光落在那半啟的門上他忽然又不動了,雕花門里是瓖了一線彩色玻璃的,燈光一照,忽然就照出他身後一張臉來!
他還沒來得及收手,一把刀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嘿嘿,終于捉到只老狐狸!」商虎刷地扯下面巾,咧嘴沖身後提著劍走來徐鏞道︰「您看看這人認不認識?」
徐鏞將劍直插入鞘,緩步踱到前面來,就像打量只跌入網中的獵物一樣肆無忌憚地目光掃著他,片刻道︰「瞧他這身打扮,就算不認識也絕不會是什麼二流腳色了。再有他面目浮腫兩眼無神,一看就是縱欲過度腎虛不全,一般是狗腿子才會有這般尊容的。」
這番話頓時引起別處收拾完過來的侍衛們,七八個人頓時都抱著胸凝著眉盯著範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起來。這模樣哪里像是在面對一個狡猾而奸詐的敵人,根本就是在以絕對的屠夫姿態在估量一頭將被分割的豬……
範舟本來還只是心慌,現在被這麼多雙眼楮凌遲,頓時已通體發麻汗如雨下了。
他覺得自己不但像只等著被宰的豬,而且還像只被組了團的貓隊圍著打發時間的耗子……
慢著!耗子?是了!先前護衛說燈籠被耗子撞了,而且燈還熄過片刻,難道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進來了?!他們是怎麼找到這里的,柳余蟬還敢說他沒曾帶人進來?!
他牙齒都在顫抖了,「我,我只是個掌櫃的,你們,你們想怎麼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