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祖拉不下面子請齊歡回正房，齊歡卻只在柴房睡了一晚，就借著要看大夫的名義，天經地義地又回正房睡了。
齊歡傷得並不重，都是些皮外傷，最狠的是踢在肋下那一腳，起了碗大的淤青。請來的醫婆給了祖傳的藥膏，要翠眉碧海一日涂抹兩次，活血化瘀。
徐輝祖自知有愧，某個晚上親自上手，溫柔細致地為齊歡上藥，又從牙縫里擠出十兩銀子，為齊歡做了一套珍珠八寶頭面，算是賠罪了。
本以為齊歡會鬧鬧性子撒撒嬌，或者是對著他哭一場，沒想到齊歡卻像從前一樣，就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沒有發生過，這讓徐輝祖又愧疚，又安心。
愧疚的是這個妻子真的很懂事很體貼，安心的是這件事就算了，說來說去還是喝酒賭錢做的孽，以後再賭錢，就剁手！
谷雨後，離開十幾日的朱六夫妻回來了，徐輝祖為還賭債，已經讓張德賣出去好幾塊地，听說妻子的陪房從娘家回來，鞋都來不及穿好就吩咐著讓人來回話。
朱六帶回來的是官方消息，說齊府老太太、老爺太太都好，一家子都好，謝謝姑爺和姑女乃女乃掛念，天長了就來京城走走雲雲。
徐輝祖也不耐煩听那些套話，只問齊家有沒有給銀兩，「若是沒銀子，值錢的古玩字畫首飾頭面也來得啊。」
朱六只低了頭說並沒有，心里老大不自在，還在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拿到了賞封，自己在大老爺跟前，就得了個「好」字。好歹是親生的閨女，也太薄情了些！想到他回話時大老爺還抱著一個通房丫頭在調笑，簡直是粗俗不堪，朱六心里更悶了。
比朱六還郁悶的是徐輝祖，他不相信妻子打發人回一趟娘家，居然連一個大子兒都沒弄回來，一定是朱六從老太太、太太那里得了私房，直接交給妻子了。朱六家的前腳剛走，徐輝祖後腳就急不可耐地來到齊歡休息的西次間。
齊歡早有準備，笑吟吟地讓翠眉拿出個楠木雕漆匣子，里邊有幾張銀票，都是一百兩一張的，還有一些金銀珠寶首飾，「妾身知道家里不比之前，這些是老太太和太太給我的，老爺拿去用吧。」
徐輝祖感動了，緊緊地握著齊歡的手，「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齊歡抿嘴一笑，誠懇說道︰「老爺與妾身同命相連，又何必說這樣的話呢。」
*****
徐輝祖喜滋滋地抱著匣子離開了徐府，碧海看家主不在了，又發起了牢騷。
「老爺真真薄情，太太對他有用時，說得比什麼都好，沒有用了，就給窩心腳。那匣子里滿打滿算值一千多兩呢，也不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給的，是姑娘拋頭露面出去掙的，就這麼白叫他拿了去！」
翠眉笑道︰「听趙媽媽說，老爺欠了外頭五千多兩呢，這點子錢，也只夠他打發一個債主的。這幾天張管事都在忙著賣田賣地呢，徐家老太爺老太太積攢下來的產業，都叫老爺敗光了，他是徐家的老人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
碧海說道︰「管他們什麼心情呢，橫豎與我們不相干！」
翠眉忽然想起了什麼，打趣碧海︰「說起來張管事的小張承宗這些日子總往城里跑，一有機會就在二門前轉悠，你說他這是干什麼呢？」
「你要死！」碧海忽然漲紅了臉，本來是坐在圓凳上做針線，扔了笸籮就撲上去要撕翠眉的嘴。
翠眉笑嘻嘻地閃開了，嘴里還不停，「張承宗這後生我看著不錯，又踏實又肯干，我听趙媽媽說，張管事想跟老爺求恩典，將來把他小放出去呢。之前咱們都覺得張管事偏心，把大留在府里，把小放在田莊，原來是不想讓張承宗太出挑，將來不好月兌籍。這張大叔算盤打得挺精，真正偏心的是誰，只有明眼人才看得出來！」
「這丫頭今天瘋了，說些不清不楚的混話！」碧海急得要抓翠眉，翠眉卻偏偏躲在齊歡身後，一時抓不著，碧海急得轉頭喊齊歡，「姑娘也不管管！」
齊歡正坐在六仙桌邊喝茶，看兩個丫頭鬧得有些大了，才笑著說︰「別鬧了，一會兒瓣兒進來，該笑話你們了。」
「還說瓣兒呢！」碧海又有了新的吐槽對象，忿忿說道，「都要吃成小豬了，姑娘也不管！」
「好了。」齊歡笑著放下茶杯，對碧海說，「別鬧了，我有句話問你。」
碧海站住了，翠眉也從齊歡背後站了出來。
「你對張管事的小，動心了？」
一听齊歡問的也是翠眉說的這事，碧海急得連脖子根兒都紅了，「姑娘怎麼也拿奴婢取笑了！還是咱們去田莊那次，是他趕馬車，我和他見了那一面，後來誰知他老娘就總問趙媽媽我的事，趙媽媽一打听，才知道他……」碧海說不下去了，干脆跳過，直著嗓子喊道，「奴婢沒想過嫁人，奴婢要一輩子在姑娘身邊！」
齊歡笑起來，「那你可不成老姑娘了？」
碧海不以為然，「老姑娘又如何？若是嫁了個王八蛋男人，沒得跟著他吃苦遭罪呢！」這話說得不好，碧海知道造次了，連忙吐吐舌頭，蹲給齊歡行禮，「奴婢說錯話了，請太太恕罪。」
齊歡沒放在心上，虛扶碧海一下，卻正色對翠眉和碧海說道︰「你們若是在這里，有了心屬的人，我不會攔你們，不管老爺怎麼想，我拼著自己性命，也會把你們風光嫁出去。但若是沒有，就忍耐些時日，跟我回京城。」
翠眉點頭說道︰「姑娘放心吧，奴婢是不會有二心的，就是碧海，現在也只是張家看上了她，她自己和姑娘不願意，他們也沒辦法的。牛不喝水還強按頭不成？」
碧海也連聲附和，又說道︰「再說眼下他們才沒空理我呢，張管事天天賣田賣地的，還不知道老爺那些虧空，該怎麼補呢！今兒從我們這兒拿了一千兩，還有下剩四千兩不知道從哪兒進呢。」
齊歡依舊是笑著，眼神卻漸漸寒冷起來，「這一千兩，他也不會還債的。」
翠眉機敏，立刻問齊歡︰「難不成老爺剛剛不是去當鋪和錢莊，而是……」
齊歡笑道︰「外祖常跟我說，金盆洗手的賭徒，都是贏夠了的，從來沒听說過哪個賭徒是在輸的時候收手的。」
齊歡說得沒有錯，徐輝祖這一晚沒有回家。
一千兩銀子還沒有在懷里焐熱，就又被他輸了個精光。他實在是煩悶，仗著從前的交情，去了醉春樓。
燈下，齊歡再一次展開齊瑛的回信，對著那一手工整的楷書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