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庵是座兩進的小院子,東西各有跨院。前院建了大殿,供奉著菩薩,住持獨自住在東跨院,其他年長的尼姑住在西跨院,後院則是粗使的小尼姑居住的地方。
王連順家的一路走來,發現前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不見,後院卻傳來人聲,連忙走了進去。
只見住持和幾個尼姑湊在一處扔骰子賭錢,不知道是誰賴了賬,住持臉上浮現惱怒之色,也不顧自己身份,一疊聲要那賴賬之人掏出銀子。
王連順家的瞠目結舌,堂堂英國公府家庵,怎麼成了一間賭場?住持竟也帶頭賭起錢來!
令王連順家的大感震驚的還在後面,後院西邊的一間屋子里,一個從未見過的老尼姑正端坐在桌前,對面坐著一個戴花男子,滿臉緊張,旁邊坐著一個穿團花緞袍的男子,也是一臉嚴肅。
只听那戴花男子甩出三張銀票,沉聲對那老尼說道︰「圓性!我湊齊了銀兩,今兒就和你再次一決高下!」
那老尼冷笑一聲,也從袖中掏出三張銀票放在桌上,「既然有此雅興,貧尼自當奉陪。」
王連順家的從未听說若水庵有叫圓性的師太,仔細打量那師太幾眼,竟越看越覺得眉眼酷似齊歡,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待要再仔細看個究竟,碧海匆匆追了上來,將她往外拉。
「都說了姑娘不回去,媽媽進來也是沒有用的!」
王連順家的看到碧海。立刻就朝她發作了。
「這庵里怎的成了這副模樣?既是如此,你們姑娘又為何不跟我回府?難道要忤逆長輩的意思才高興嗎?」。
碧海翻了個白眼,滿不在乎地說道︰「庵里成了這樣,跟我有什麼關系,媽媽要怪,只找住持就是。我們姑娘只說今兒不回去,又沒說永遠不回去了。倒是媽媽,當日不是您將我們姑娘送到這里的?姑娘還特意問了是不是家里長輩的意思,怎麼?只過了兩日,家里主子們就又改了主意?就算是長輩。把我們姑娘又當做什麼了?」
王連順家的辯不過碧海的一張利嘴。氣得說道︰「我也不和你爭,我找圓了住持去!」
「媽媽慢走。」碧海朝王連順家的揮了揮帕子,依舊是滿臉的不在意。但卻緊緊跟住了王連順家的,眉間隱約有些著急。
事情太不巧。全趕在了一起。姑娘的計。能成功嗎?
能瞞得住冤大頭,可瞞不住王連順家的!
王連順家的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所謂的什麼圓性老尼姑。是姑娘假扮的!
好在齊歡的賭局贏得干脆利落,骨牌只抹了一次,堆了不過兩張,就將孟青逼死了,旁邊坐著的王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天、天牌!」王俊指著齊歡的骨牌喊道,「怎麼可能一上去就模到天牌!你、你這老不死的出老千!」
齊歡微微一笑,忽然感到臉上的面粉有些松動,又不敢做太多表情,就垂著眼皮子冷冰冰說道︰「抹不出,就不要怨貧尼出老千。」
「豈有此理!」王俊卷了袖子,「我上!」
「罷了罷了,」孟青連忙做出要攔王俊的樣子,「還是我技不如人,小弟甘拜下風,王兄不要再浪費銀兩。」
「這有什麼!」王俊從懷里掏出一枚手掌大的青翠欲滴的翡翠九龍佩,「這是天下只有一枚的‘冷碧煙’,怎樣也值個五八萬兩銀子,就拿它再賭一次!」說著王俊就將那九龍佩放在桌上,壓在孟青拿出的三張銀票和齊歡的三張銀票之上。
孟青連忙雙手按住那九龍佩,恰好也遮住了齊歡拿出的銀票字樣,慌張說道︰「王兄不可,這可是你王家的傳家之寶,若是一個不慎……」
齊歡也翼翼站了起來(怕臉上的面粉掉落),板著臉說道︰「貧尼從不做追擊窮寇之舉,往日與孟比拼賭技,也只賭一次。這位王倒是家大業大、財大氣粗,可惜貧尼卻不會與開賭,就此失陪。」甩袖就要走人。
瓣兒連忙去抓桌上的銀票,孟青見狀,抬起雙手,恰好將那九龍佩托了起來,雙手敬給王俊,苦口勸他︰「王兄可不要意氣用事了,銀兩不過黃白之物,散盡千金也能回來,這九龍佩既然是天下唯一的‘冷碧煙’,王兄若是真個輸了,回去內相大人問起來,雖是內相大人疼愛王兄,王兄也不大好交代的。」
王俊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太過沖動了,干爹雖然很寵愛他,但干爹家里,還有一個假也能說了算呢,他和那位「」不大對付,被她把這件事當做把柄,也不大好辦,于是就借坡下驢,收了那枚九龍佩,指著已經走回西次間的齊歡背影罵道︰「可惡的老尼!不要猖狂!明兒我必找了更厲害的高手滅你威風!」
齊歡正忙著躲在屋里,由翠眉幫著卸妝換衣裳,一會兒好出去應付王連順家的,也顧不得此計有些慌張急切,只看瓣兒拿了真正三張萬兩的銀票和她使出的充場面的那三張其實只是千兩的銀票回來,連忙吩咐瓣兒鎖到箱子里。
那邊孟青還在苦勸王俊,王俊依舊罵罵咧咧,嘴里不服輸,忽然想到來這里一趟,不過一盞茶功夫,三萬兩白銀就沒了,不禁也有些肉痛,一時不忿,還想當著那老尼姑的面再罵她幾句出出氣,一下甩開孟青,大步走進了西次間。
此時翠眉剛剛來得及為齊歡換上衣裳,頭發卻沒來得及梳,瓣兒正在收拾放銀票的紅木小匣子,也沒來得及攔住王俊。
王俊一掀西次間的簾子,哪里有什麼老尼。不過是一個妙齡少女,正在由侍女服侍著換衣裳,一頭烏發尚未梳起,如上好綢緞垂在腰間,看到他進來,那少女也不慌張,只靜靜看著他。
王俊忽然感到喉嚨干燥,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嗓子里點著了一樣,他下意識吞了口唾沫,結巴問道︰「那老尼姑呢?」忽然心思一轉。皺眉問道。「莫不是你假扮的?」
那少女也不,忽然就對著南邊的窗子拜了幾拜,這才轉頭對他說,「你是說那位女道長嗎?她才剛從這窗子化作一道白光飛出去了。」
王俊連忙奔到窗邊看。果然在窗根下看到才剛那老尼姑穿的緇衣。半信半疑。轉頭又看那少女,那少女卻一臉篤定,只是她的侍女卻有幾分怒意。好像在生氣他一個外男,竟闖進了她家的房間。
王俊卻一眼看到角落里站著的瓣兒,指著她說道︰「她不就是剛剛在那屋子里的小丫頭?你果然就是那老尼姑,還哄出神鬼之事作弄我!」
齊歡心下暗道糟糕,知道假扮老尼姑這一事實在不妥。若不是孟青怕她聲名有損,又或者被王俊盯上,一定要她偽裝掩飾,她又怎會在此時露出馬腳?
沒想到瓣兒卻雙眼一翻,大眼楮直接露出了白眼珠,又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著倒在地上,就好像中了什麼邪一般。
翠眉大驚,連忙扶瓣兒,又死命掐她人中,齊歡卻隱隱猜出來瓣兒要做什麼,也一臉驚訝地問道︰「這丫頭是怎麼了?大半日就木呆呆的,莫不是魂魄被人勾了去?」
屋外又傳來孟青焦急的聲音,「王兄快快出來,里邊是英國公府家的,在此清修,沖撞了人家可怎麼是好?」
王俊有些手足無措,他只是想闖進來罵一罵那老尼姑,為自己損失的三萬兩白銀出口惡氣罷了,沒想到居然遇到這些事!
那小丫頭被大丫頭掐了幾下人中,悠悠醒轉,揉著眼楮迷迷糊糊說道︰「這是做什麼?我又是怎麼了?怎麼好像做了半日的夢?」
王俊就問那小丫頭︰「才剛你沒陪著一位老尼姑和我兄弟賭錢嗎?」。
那小丫頭傻愣愣地說道︰「倒是做過這樣的夢,那怎麼是老尼姑呢?那是一位老道長,說是要為積陰德的,特意化走了的銀兩,日後都是的修為。後來老道長飛走了,下剩的我就不記得了。」
王俊雖是還有些不,但看這位不像說謊,這小丫頭剛剛又的確抽了瘋,就像說的,是被勾去了魂魄。想來是哪個有了修為的道長,缺了銀兩,要救濟窮苦之人,就找上了他吧?
這樣一想,那老尼姑出神入化的賭技,倒也說得通了,那並不是賭技,而是法術!
想到這里,王俊連忙又奔回那扇窗子前,跪下來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不管是師太還是道長,若有法術,就教弟子幾招吧!三萬兩銀子就當弟子孝敬前輩!」
拜完之後又想到自己還在的房間里,王俊訕笑著又退了出去,孟青一臉焦急地迎了過來,「王兄實在是有些莽撞!」才剛齊歡和瓣兒的話,孟青在屋外都听清楚了,知道她們要以玄幻之事哄騙王俊,就順著說道,「也是小弟交代不清,那老尼前次與小弟賭博,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賭前不見人來,賭後不見人去,小弟想來可能是一位有修行在身之人,因有些玄妙,並不曾與王兄說,沒想到王兄卻自己撞破了真相!」
王俊沉浸在遇到身懷法術之人的興奮中,也沒听清孟青說了些什麼,又想到剛剛看到的那位倒是好清麗容貌,犯了色心,就不提賭局,只嘻皮笑臉問道︰「那是誰家?你剛說是英國公府家的?」
孟青知道這樣一來,是瞞不住了,只得勉強掩飾︰「小弟只知道是英國公府家的,具體是哪位,卻不清楚。」
「這好辦,咱們剛進來時,不是遇到一個婆子來庵里接人嗎?想來接的就是這位了,去問問那婆子便知!」王俊興沖沖。
孟青連忙拉住,一臉焦急,「我的好王兄,你就別湊這熱鬧了,快隨小弟走吧!」
王俊斜著眼看了看孟青,想到這剛交的好兄弟可能是令自己輸了三萬兩白銀,有些內疚,不想自己再出些什麼事。英國公府又怎樣?孟青一個白身平民,自然畏懼,他王俊在這世間,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區區一個英國公府,又算什麼?
他看上了那位,倒是英國公府的造化!
想到這里,王俊也無意與孟青糾纏,日後他打發人問清楚便是,就甩著袖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若水庵。
孟青擔心地看了西次間一眼,也跟著王俊離開了,他的戲份,也要做到有始有終才是。為怕王俊回過神報復,陳七倒好辦,當日假扮潑皮,也是易了容的,而且只打了個照面,王俊未必能認出他來,他和雷五,卻是要出去躲一陣子了。
只是沒想到他為瞞住齊歡的身份地位,特意使出的計,竟被王俊差點撞破,好在齊歡和她的小丫頭機靈,勉強糊弄了,但也經不起細細推敲。只求王俊這個出手大方的紈褲子弟,能不拿那三萬兩當回事。
好在齊歡是深知進退之人,並沒有打那翡翠九龍佩的主意,若是她今日真的將那枚「冷碧煙」贏走了,就萬萬月兌不了身了!
不過那不是東南番國東烏國進獻的貢品嗎?據說盛產翡翠的東烏國以傾國之力,不過挖出一塊拳頭大的萬年翡翠,又請匠人精雕細琢,依據中原文化,特意雕成九龍紋樣,做成的玉佩,聖上怕是都沒見過呢,居然就到了王瑾的義子王俊身上?
這王瑾,也實在太過膽大包天!
想到這一次既幫了齊歡,湊齊三萬兩白銀,又為大哥出了口氣,雖然自己和雷五不能在京中待下去,孟青卻也不覺後悔,只覺腳下步伐,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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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連順家的差點被主持圓了師太氣死。
原來只是因為齊歡隨便說了句「師太放著賺銀子的好營生不做,總靠著國公府打秋風,有什麼意思」,圓了師太就動了將若水庵改成賭坊的主意。
賭坊只在夜間開放,也只進女子,才不過開了一晚,圓了師太就靠抽成賺了二兩銀子。
整個若水庵每個月從明、英兩個國公府那里得到的供奉,也不過四兩銀子罷了,圓了師太得了這個巧宗兒,又之前拿了齊歡那麼多錢,哪里還管齊歡的事!
听說王連順家的要把齊歡接回去,圓了師太竟派了個小尼姑去給齊歡傳話。「姑娘若是在家里不如意了,只管來庵里住著!」
這個一貫依附兩府依存的家庵,一夜之間,腰竟然變得老粗!
不過是齊歡來此住了兩三天的緣故!
二太太的憂慮實在有理,這齊家二姑娘,到底是吃了什麼神丹妙藥,還是遇到了哪位大羅金仙,竟有了如此手段威風!(未完待續……)
PS︰(這章寫得我好歡樂呀,王兄真的是太蠢了……此人應是我書中的出場人物中最蠢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