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早已落下，將軍府里早已掛上了燈火。
沈素素本想去正院用晚餐的，可剛踏出門，卻發現兩個父親以前的部將匆匆忙忙往正院方向去了，急切的甚至沒有注意她正站在一旁。
前院的小廝匆忙地追在後面，看見沈素素站在一旁，連忙行禮道︰「！劉參將和陳參將有要事稟報，我給他們引路去！」
「去吧。」沈素素揮揮手讓他趕緊。看著架勢，哪是他給人家引路，分明是在追著人家跑。
前線的形式很緊急麼？
沈素素回頭看看兩名參將的來路，分明是從西側門進來的，這平時只是家里采買僕佣走的路。他們這是太著急了，連多走幾步路都不想呢，抑或是在掩藏行跡？
既有外男，她倒不好吃飯了。
沈素素退了回來，進院之後，吩咐了小翠一句︰「去父親那邊問問，看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若是事涉機密，也不要過于打听，回來報我。」
小翠領命去了。沈素素一邊吩咐外間傳飯，一邊急匆匆上了自己院子東南的閣樓。平日在這里納涼的時候，遠遠的也能望見正院的樣子，一片黑暗中，燈火輝煌的正院看得十分明白，只看見不一會兒，父親就引著兩個參將去前頭吃酒了，母親一定是留在院內。
看來，這是一時半會談不完的事情，是以父親請著去吃酒了？
前線正在和西邱國作戰，該不會，父親就要上戰場了吧？！
沈素素這麼一想，心就是一驚。
哥哥們都已經在外面了，要是父親再出去，家里可就一個男丁都沒有了！莫非，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難道已經如上輩子一樣，西邱國開始進犯我大齊疆土了嗎，百姓又要飽受流離失所嗎？
「，擺飯了。」
沈素素應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花廳。
小翠打起簾子進門，神情倒並不怎麼緊張，只是微微蹙著眉說︰「，身邊的大丫頭跟我說了，前頭跟西邱國打的吃力，但傷亡不大，也是連戰連捷。只是西邱軍膽小如鼠，我軍打他們就逃，戰線上倒是兵力吃緊，故此皇上正打算多調幾路軍隊，劉陳二位參將是來跟咱們將軍取經的。」
「不會吧……」沈素素食指下意識敲敲桌子，「僅是這樣的話，為何方才會匆忙至此，連小廝引路也等不得了？」
一旁的二等丫鬟從外面進來打起簾子，幾樣小菜就被擺在了桌上。沈素素鼻間沖上一股不喜歡的味道，下意識拿起包銀頭的筷子在碟子里撥了兩下︰「為何是臘肉？」
她一向不愛吃臘肉的，便揚聲對小翠道︰「這臘肉你們去分了吧，我吃旁的素菜就好。」
傳菜的婆子正等在一旁，此刻便陪笑道︰「回說，這是京里最有名的。」
「哦。」沈素素揮揮手，讓她們趕緊將臘肉撤下去，自己就著素菜隨意吃了些米飯。倒是今日的酒釀酸甜可口，味道十分不錯，她額外又多吃了一碗。
見她喜歡，傳菜的婆子笑嘻嘻道︰「這可是熙春樓最有名的南食臘肉，老爺都訂了好幾天了，就今日才到貨，緊著就給我們送來了。」
京城冬日寒冷，鮮肉凍肉挺多，做臘肉的並不多，倒是南方臘肉做得好，因此多是南食店里賣。
父親平日好吃口臘肉，往往要去南食店里采買。倒是臘肉送進自己院子里浪費了，還不如父親自己留著吃呢。
飯罷，沈素素左右放心不下，看著小翠道︰「你去找管家福伯打听打听，父親和參將說的什麼，要是實在不能外傳，就算了。」
小翠應聲剛要出門，沈素素忽然又把她叫住︰「等等！順便跟母親說一說，父親既喜歡吃臘肉，就多采買些，真不行如今十月的天氣也真好自己做上些。
萬一父親要上戰場，就多帶著些，出門也好有口肉吃，不至于吃那冷的炒米。」
西邱國的軍隊出征，口糧往往是肉干、女乃粉，有點茶葉渣喝便是極好了。而大齊這軍隊出征，米糧就近征調，平日里帶著作戰的口糧，往往只不過是炒米、炒面，連個冷面餅子都很少能吃到。
父親平日愛兵如子，讓將士們風餐露宿，而自己卻吃香喝辣那是絕對做不到的，要是能多帶點臘肉上前線，平時飯菜里放幾片解解饞，那也是聊勝于無。
想到自己大哥還在前線帶兵跟西邱作戰，二哥三哥這次也極有可能按照上輩子的那樣隨同父親出征，沈素素就深深嘆了口氣。
身在軍將之家，歷代拋頭顱灑熱血，像自家這般能有個將軍的職餃，還有祖上掙下來的爵位已經是極其幸運了，有多少將士們都埋骨他鄉，有多少像自己這般的兒女們，又都成了孤兒乞兒？
反倒是那些一無才二無德，平日里不事生產的豎子們，生出來就含著金湯匙，不論品德優劣都能高高在上。那些文人墨客，平日里揮斥方遒瞧不起武將，外敵來了，卻不能救國救民。
這些人，他們卻活得很好。
不論誰做皇帝，都需要他們效命，他們都是臣子。
而武將呢？失敗了，是敗軍之將，要被砍頭。贏了，要被人猜忌，要急流勇退。皇朝更替，第一個容不得的就是手握軍權的武將。
沈素素倒是希望這次爹爹可以听從她的建議自薦老邁上書皇上派皇後的兄長帥兵出征。
晚風蕭瑟，吹來了戰爭嚴酷的味道。沈素素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回過神時，小翠正站在身邊狐疑地看著自己。
「，正院酒席已經散了，管家說，前線的形式像是不太好。」小翠說著，就露出幾分憂慮，「我們這邊軍隊實力強、人數多，可在草原上速度遠不及西邱軍，他們帶著將士們在草原上兜圈子，等這邊兵疲了就回師偷襲，我軍不勝其擾，看似我軍佔上風，實則日子久了，就此消彼長。更何況西邱國那些人分明就在通我軍玩捉迷藏，我軍回營，他們就出兵騷擾邊境，我軍出營，他們就退回老窩這真真的氣人！」
沈素素這才了然︰「是了，如此自然要多幾倍的兵力才能誘敵深入、合而為之。可若是給前線軍將自行作戰的權力，他們自然能趁敵軍後方空虛而斷敵後路，從而搶佔上風，可本朝制度所有作戰方案皆出中樞，這一來一往可不貽誤戰機，就算派再多的軍隊去，徒耗錢糧而已，又有什麼用？」
小翠嘟著嘴道︰「可不麼，皇上只信那些紙上談兵的文人，不信作戰殺敵的武將，我看他也是……」
「慎言！」小翠後面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沈素素急忙打斷。
她狠狠瞪了小翠一眼，哼了一聲道︰「我看我平日里是太寵著你了，什麼話你都敢說。」
小翠臉色瞬間蒼白，忙掩住了口，跪下來認錯道︰「，奴婢一時糊涂，再也不敢了！」
沈素素輕聲嘆了口氣，小翠也是忠僕，不論發生什麼，從不曾拋下她過。只是腦筋卻有些太直，說的不好听，簡直是有些憨了。雖然在內院，可誰敢保證內院的話就傳不出去，怎麼能順口就往那上面說？
「起來吧。」沈素素嘆口氣，也不打算再追究了，但話可不能不說到︰「你記住，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咱們自己立身要正，莫有僥幸心理。不想被人知道的話，就不要說。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就不要做！你是我的丫鬟，你做的事情，可是樁樁件件都要被記在我頭上的。」
小翠听了，知道自家這是要饒過自己，這才松了口氣，連忙磕頭答應了，這才起來。
沈素素這個晚上睡得不太好，總覺得心中十分不踏實，也不知是半睡半醒之間做了什麼夢，忽然听著十分嘈雜，立刻驚醒，才听見外間是有人低聲的。
「怎麼了？」她坐起身問了一句。
外面值夜的二等丫鬟立馬進來稟報說︰「回，老爺夜間發起寒熱來了，著人去請了大夫，說是脈案拿不定，正要再請一個呢。」
沈素素一驚，連忙從床上翻身起來，披上外衣就往正院沖。
好像有什麼事情，正是連日來令她心中十分不安的這種感覺，漸漸的落實了。
但她心中的慌亂並不曾結束，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感覺，她總覺得，這件事情並不是結果，而是一系列事情的開端。
沒有理由，只是感覺。
她沖到正院，在門口正遇上從外面回來的小廝在給管家福伯回話。
沈素素只听見他說︰「……請不上了，京城里有名望的大夫都給請走了，像是今日有好幾家都出事了！」
「好幾家！」沈素素失聲驚呼。
這絕不是偶然！
她心中豁然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該不會……父親並不是發寒熱，而是……中毒？！」
她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小廝，瘋狂沖進院中去。
小廝被沈素素推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險些罵出了聲來，話到嘴邊才意識到推了自己的是自家，連忙剎住話頭，心里感到慶幸沒有罵出口，不然就半響愣愣說︰「……這，怎地這般著急！難道老爺的病……蹊蹺」
管家福伯也沒心思跟這莽撞的小廝計較，連忙催著說︰「請不著也得請，京都里的不成就去請御醫，御醫不是有幾個住在宮外的嗎？」。
小廝這才意識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連忙點著頭朝著將軍府外奔跑。
沈素素才剛沖進父親臥房，就听見母親一聲悲鳴︰「……老爺！」
她的腳步停住了。
母親趴伏在父親胸前悲淒地哭泣，生像是父親已經死了一般。
沈素素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幾乎連站都要站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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