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的暖閣里,暖融融的,不過才打了一會兒葉子牌,宛如的手心,便沁出了汗,宛如將衣襟上月白色繡芙蓉花的帕子拿在手里擦拭了下,仍舊覺得黏黏膩膩的,便與太後告罪道︰「太熱了些,宛如先去淨了手,再來與太後玩下一局。」
太後的目光從宛如的手帕上轉過,笑著說道︰「哀家年歲大了,縱是保養得當,也難免有些畏寒,你如今正年輕,火力正壯的時候,若是覺得熱,便換件衣裳再玩,先前內務府做得衣裳,還有兩件在哀家這兒,也不用你來回的跑了。」
太後的話音一落,舒茜姑姑就撂下手中的牌,笑著去碧紗櫥里取了兩件簇新的衣裙來,說道︰「原是說,備著郡主在這里午睡的時候用的。」
兩件簇新的衣裙,放在金絲楠木龍鳳紋的托盤中,一件是玫瑰紫色梅花竹葉褙子,另一件是橙紅色仙鶴紋碧霞軟緞褙子,配著淺豆綠與月白蝴蝶暗紋留仙裙。
宛如知道,這里是皇宮,又是除夕夜,守孝什麼的,在宮里是不適用的,到底太後與皇上好好的,穿的太素淨了,那便是詛咒了,宛如輕笑著,擇了那件橙紅色褙子,配著月白留仙裙,如此耀眼的顏色,宛如還沒有穿過,太後瞧見了,微微頷首,含笑說道︰「知道你喜歡梅花香氣,內務府昨個兒送來的香露,給你留了個梅花香露,用著溫熱的水淨手。便能留下梅花香氣,最好不過的。」
宛如盈盈笑著謝過,史嬤嬤陪侍著。去後面的碧紗櫥換了,因為料子輕薄,倒是瞬間清爽了不少,再重新淨了手,史嬤嬤順道將宛如的發髻多往上梳了些,只留下些許在肩上披著,顯示其還未出嫁的身份。太後瞧著高興,便點了一對鎏金水波紋鐲子,又點了個藍寶石祥雲紋長命富貴華釵。如此重新裝扮了,太後眼神閃了閃,笑稱道︰「你如今這般模樣,哀家倒好像瞧見你外祖母幼時的樣子了。」
宛如低眸淺笑。將太後雙臂間的駝色彩繡纏枝花紋披帛往上抿了抿。說道︰「外祖母常說,太後曾經冠蓋京城,走到哪里都如日光一樣,燦爛奪目,外祖母跟在您身邊,就像是個小丫鬟一樣的,宛如倒是願意太後說,宛如像您的。」
好听的話。誰都願意听,太後思及當年盛況。唇邊也多了一抹笑意,也許正是因為她的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才會讓自己沒有機會與那人在一處吧?
宛如踢了蓮花軟緞小靴,重新上了雕花羅漢榻,笑著說道︰「還有小半個時辰才到子時,不若再玩兩局?」
太後微微頷首,正要拿起葉子牌的那一刻,一個小太監風風火火的,跑著進了殿門,被門口的門檻一絆,幾乎是滾著到了太後跟前的腳踏上。
太後的笑容一斂,卻是沒有說話,有一瞬間,宛如甚至以為,太後也一早就知道了,今天注定是個不眠夜。
「太後……請您移駕東宮……」小太監幾乎是哭著說了這話的。
太後停頓在空中的手,似是一下子沒有著落,舒茜姑姑伸手將太後的手捧住,才算是讓太後沒有用這種干巴巴的姿態,定在那里。
舒茜扭身吩咐小宮女道︰「快去拿了太後的斗篷來,立刻吩咐暖轎。」
不是更衣梳洗,而是只拿了斗篷,直接便前往東宮,在宮中的人,只要一句話,就知道其中的意味了。
太後第一次失了端莊溫和的笑意,面無表情的披著斗篷,神色冷峻的問道︰「坤寧宮可得了消息?」
小太監應該是東宮的,主子危在旦夕,他的路也不知道何去何從了,正低頭抹著眼淚,听太後問起,急忙哽咽著回道︰「回太後娘娘的話,皇上吩咐禁足了皇後娘娘,奴才等人不敢擅闖。」
「糊涂!」太後不滿的說道︰「舒茜,你親自去坤寧宮一遭,便說是哀家的口諭,立刻讓皇後前往東宮,哪個奴才敢攔,哀家要了他的命!」
舒茜將斗篷的緞帶系好,宛如這邊也重新披上了斗篷,舒茜一福身,說道︰「勞煩郡主陪侍太後了。」
宛如點頭,伸出手臂去,太後將手搭在宛如的手臂上,微微用了些力氣,似乎如此,才能夠平息她心底的不安。
暖轎來的並沒有那麼快,誰也沒想到,太後會在除夕夜還要出了慈寧宮,約莫也就等了半盞茶的功夫,這半盞茶的功夫里,一向溫和慈愛的太後,將桌幾上一套粉彩喜鵲登梅的茶盞,摔了個粉碎。
可等到暖轎來的時候,太後已經平靜下來了,就仿佛方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宛如攙扶著太後,先行上了暖轎,在轎簾放下的那一刻,太後吩咐道︰「舒茜,將大殿上的事情,告訴皇後。」
宛如心下一凜,將轎簾輕輕遮掩住,徐徐往後行去,上了後面的小轎,因為準備匆忙,宛如的暖轎里的炭火還不是很足,並不溫暖,史嬤嬤將手爐捧給了宛如兩個,讓她一左一右的放了,以供取暖。
宛如卻覺得心里冰冷一片,太後讓舒茜姑姑將大殿上的事情告訴皇後,意味著,太後要利用皇後的恨意,在還沒有到達東宮的時候,太後就已經有了這種謀算,就好像太子這個孫兒對太後的感情,不過就是等暖轎的半盞茶功夫,這就是深宮嗎?能在深宮中活下來的,能在後宮中只手遮天的,就是如此的……
縱然宛如認為,自己對此處的眾人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可此刻仍舊是為太子感到可惜的,除了皇後這個生母外,就連皇帝這個父親,都在算計著他,他的一生何其可悲?
暖轎到達東宮的時候,東宮還沒有傳來哭聲,這讓宛如有些慶幸,也許還有救,也許事情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太子在知道明王出現的那一刻,應該是警覺的,不該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正如宛如所料,太子到底是出身宮廷,自然是有防備的,只是沒想到,明王會如此的急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