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澈跟夜玥公主離開包廂後不久,緊掩的門扉再度被悄悄的推開。手里抱著一壇酒,佯裝送水酒的杜清玉,瞄了眼空蕩蕩的包廂,確認里頭除了躺在矮榻上休憩的唐紜外,並無其他人。
她狡獪的扯了扯嘴角,輕巧地邁入包廂並閂起門扉和窗子,同時搬過幾張椅子擋住門,不讓人輕易撞開,只留了一扇輕掩的窗。
扯掉酒壇上覆蓋著的紅布,杜清玉將里頭的火油往桌椅及所有易燃物品上淋下,尤其是唐紜所躺的那張矮榻更是淋上大量火油。
火油刺鼻的味道撲來,讓吃了解酒藥丸後並未沉睡的唐紜不由得惺忪睜眼,迷蒙的望向那背對著她的人。
「是誰,在做什麼?」即使還有幾分醉意,但那竄鼻刺激的氣味讓唐紜直覺事態不對,她警戒地盯著對方,並模了下腳邊的液體,如此油膩……是油!
那人轉過頭來,冷笑的看著唐紜。
唐紜揉了揉眼楮又用力的眨了眨,忍不住驚呼,「杜清玉!」看清來者何人,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冷輕嫣,看來你還是沒有喝得很醉啊,還認得出是我!」杜清玉嘴角勾起陰邪至極的冷笑。「你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回來,還進了你的軒味亭,是吧!」
「想不到你能躲過官兵的追緝,看不出來你還真有點本事。」雖然微醺的唐紜意識不是很清楚,但還是提高警覺的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我要是沒本事,你冷輕嫣會三番兩次的被我陷害而不知情嗎?雖然每一次都被你僥幸逃月兌……」杜清玉將壇里的火油朝她潑去,「但你的好運也僅到此為止了!」
唐紜眼捷手快地翻身避開了火油,順手抄過一旁的花瓶朝她砸去,怒喝,「你究竟想做什麼?!」
杜清玉手中的油壇被砸中,瞬間破碎一地,自己則被里頭殘余的火油潑灑了一身,憤怒的抄起不遠處的木雕品朝唐紜砸去。
唐紜一時閃避不及,額頭被砸出一道血口,痛得齜牙咧嘴,醉意霎時全消。
「我想做什麼?自然是要你的命!」杜清玉一陣瘋狂狂笑。「要不是你,我今天還是那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絕不會遭受到那些非人待遇……」她回想起那段遭人輪奸凌辱的回憶就犯惡心,神情便愈是狠戾,「一路上我只有逆來順受、任人欺凌的分,那種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再絕望也只能咬牙承受的痛苦滋味你懂嗎?!」
「杜清玉,要不是你心存歹念想取代我,甚至勾結惡人想要我的命,你至于如此嗎?你所遭遇到的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了別人!」唐紜朝著杜清玉怒吼。
「你少跟我說那些廢話,若當初你干脆點死在崖底,其後的事根本不會發生!今天,我就要你嘗嘗那種無法掙月兌的絕望跟痛苦!」杜清玉像是發瘋了一樣的對著她狂吼,同時抽出預藏的短刀朝唐紜沖了過去。「受死吧!」
就在短刀即將刺進唐紜胸口的千鈞一發之際,唐紜毫不留情地抬腳往她小骯踹去,這一踹使得杜清玉整個人倒退了幾步,她表情猙獰的抱著月復部,咬牙切齒地狠瞪唐紜。
「冷輕嫣,我今天非讓你不得好死,你不死,難消我心頭之恨!」杜清玉握緊短刀自地上爬起,再度沖向唐紜。
此情此景讓唐紜眼角劇烈的抽了下。她隨手抓過矮榻旁的擺飾朝杜清玉丟去,阻擋她的來路。
但酒醉疲軟的她根本丟不準,心下更是把自己罵得要死。什麼時候不貪杯,偏在這危急時候貪杯,難道今天真要命喪在杜清玉的刀下嗎?
唐紜繞過圓桌藉此拉開兩人距離,她們圍繞著圓桌繞圈追逐,誰也沒有辦法討到便宜,兩人皆是氣喘吁吁的皆目瞪視著對方。
無法輕易手刃心仇大恨,杜清玉更是怒火中燒,她發指貲裂地丟下手中的短刀,自衣袖里取出一只瓶口塞了浸油棉布的小油瓶,又抽出火折子,朝唐紜陰沉冷笑。「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看清她手中之物的唐紜心下大驚。這女人手中的東西類似汽油彈,她竟然想引火燒死她!「這東西一丟,整間屋子會馬上陷入一片火海,你就不擔心自己也逃不出去?!」
杜清玉不疾不徐的以火折子點燃小油瓶,仰天狂笑。「你以為我是傻子?不會為自己留條返路嗎?」
話落的同時,她將引了火的小油瓶朝唐紜身後牆壁丟去,小油瓶碎裂一地,火舌沿著油跡漫走,火勢瞬間蔓延。
「你這瘋子!」唐紜不想再與她浪費時間,當務之急,必須趕緊找到杜清玉口中所提到的退路。
「你今天別想從這里逃出,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的!」
杜清玉朝她逼進,緊迫盯人的不讓她越過自己,可此舉卻反使唐紜注意到杜清玉不想讓她過去。她視線越過杜清玉,望向其背後那輕掩的窗子——就是那兒!
火勢蔓延得十分快速,整間包廂里瞬間濃煙密布、火舌四竄。很快的,屋梁也燒了起來,火星紛紛掉落。
火星點點落在她們身上,燙得讓人眉頭緊皺,可唐紜沒心思去管這些,她若不小心應對,不被燒死也會被杜清玉這瘋女人給刺死,死相難看。
「你以為你就逃得掉?」唐紜以袖子捂著口鼻,避免吸進過多的濃煙,並趁著杜清玉分神閃躲火星之時,用腳悄悄勾起腳邊的圓凳。
忽地,上面房梁掉下一大團火花,杜清玉整個心神被那團火花勾走,唐紜見機不可失,操起圓凳便往杜清玉砸去。
「啊!」杜清玉整個反應不及,瞬間被圓凳砸暈跌坐在地,手中那把短刀也滑到圓桌底下。
趁這時,唐紜一刻也不敢多耽擱,撩起裙擺跨過那扇未上閂的窗戶,才要推開窗戶之際,無法自地上站起的杜清玉竟爬過來抓住她的腳。
「冷輕嫣,你今天別想離開這里,我就算逃不出去也要抓著你墊背!」
「放手!」唐紜用一腳踹著死拽著她腳踩的杜清玉。
由于這包廂離大堂有些距離,加上黃昏時後面包廂就不接待客人,現在是用膳時間,所有跑堂的幾乎都集中在前面大堂,這里來往的人便少了很因此當此處竄出火苗與濃煙的當下並沒有人發現,直到整個火光沖天時才被人發現。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震天價響的救火呼喊聲瞬間傳遍整個軒味亭。
送夜玥公主到大門時踫到了幾名上軒味亭來嘗鮮的朝廷官員,韓澈稍微駐足與他們寒暄幾句,直到有人大喊走水,他朝火光方向望去,一見是唐紜所在的鮮味亭方向,驚覺不妙,一刻也不敢多做耽擱便火速趕往那里。
由于不只包廂里頭,連外頭也幾乎一大半都潑了油,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當韓澈趕到時,鮮味亭已經陷入一片火海,所有打下手的一人一個水桶正努力的往里頭潑水搶救。
韓澈火速抓住其中一名趕著救火的小二,「東家呢,你們東家出來了沒有!」
這名小二搖頭,「沒有,沒有見到東家!」
韓澈的心當下涼了泰半,連忙左右搜尋了下,確定自己沒有看到唐紜的身影,那她就是還在包廂里頭。
當下他什麼也沒多想,扯過一名小二手里的水桶就往自己頭頂上倒水,隨即一腳端開燒得搖搖欲墜的一扇窗戶,在眾人措手不及時跳進火場。
「主子,危險!」隨後趕到的張掌櫃跟無影,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在他身後大喊。
火場里煙霧彌漫,韓澈以袖掩住口鼻,心慌焦急地搜索著唐紜的身影,忽地,一團火球自屋檐上掉下,他長臂一揮那團火球便轉了方向。
忽然間,一記淒厲驚恐的尖叫聲自梁柱邊傳來,朝那聲源望去,只見杜清玉下肢己著火,成為一團火球。
杜清玉被火星引燃身上衣物,逃避不及,整個人痛苦難當,可被火燒死之前,她說什麼也要拉著冷輕嫣一道共赴黃泉!
她表情猙獰地使盡全身最後氣力,死命拽住唐紜不放,企圖拉著她一起同歸于盡。「冷輕嫣,我今天一定要拉你一起下地府……我絕對不會讓你活在這世上逍遙……」
見杜清玉身上的火源很快就會引到她身上,唐紜驚恐焦急地猛踹她的手企圖把她踹開,可不管怎麼踹、怎麼用力地想將她的手扳開皆是徒勞無功。
忽地,她只覺眼前一閃,杜清玉的尖吼聲更加淒厲,而後一陣溫熱的液體噴了她滿臉,她驚魂未定還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人已經被韓澈拉起,牢牢地護到懷中。
「啊——」杜清玉整個人縮成一團,掙扎著嘶吼尖叫。
「紜兒,你有沒有燒傷、要不要緊?」韓澈抹去她臉上的血漬,彎身將抓住她腳踝的兩只手掌給扯開,拋到火場中,就如同他用掌風震斷杜清玉雙手時一樣果決。
「她……」杜清玉的手竟然被韓澈給弄斷了!
「我先護你出去,出去再說!」
「咳咳,四處都著火了……出得去嗎……」她難受的咳嗽問道。
火場里到處火光肆虐,煙霧彌漫讓人分不清方向,韓澈瞄了眼一扇還未著火的窗子,隱約見窗子正在搖晃,外頭有不少水潑在那扇窗戶上,看來是他的手下正在劈開一條火路。
「放心,走。」韓澈扯開身上衣袍披在她頭上,一刻也不敢耽擱的將她抱起往那扇窗子而去。
這時,上頭承受不住烈火摧殘的房梁開始崩塌,一根被熊熊大火燒斷的橫柱霎時斷裂,剛好砸中從下方經過的韓澈。
韓澈整個人身形不穩,瞬間單膝跪倒在地,唐紜也因此被摔在地上,不一會兒韓澈凌亂的發際間流出溫熱的鮮紅血液。
韓澈吃疼的撫著流血的額頭,瞬間,一個男人捧著女人臉龐的畫面閃過腦海,那男人是他,女人是紜兒,他對著她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護著你……
「福九,福九你要不要緊?!」唐紜跋緊自熱燙的地板上爬起,模著他涌出鮮血的額頭,望著像是被人點穴般一動也不動的韓澈驚慌問道。
這時,外頭的手下終于開出一條活路,找到他們。
「主子,快出來,快出來!」手下們緊張焦急的對著火場里的兩人吼著。
韓澈猛一搖頭甩出那些畫面和心底所有的驚愕跟疑惑,再度抱起她沖出火場。「沒事,用力吸口氣,我們快出去。」
「冷小姐,御醫正在為主子換藥,可能需要點時間,要不你先回去吧,你過來探望主子的事情,小的會同主子稟告的。」無影抱拳委婉的請前來探望韓澈的唐紜先回去。
「你們主子的傷勢如何了?」唐紜必心問道。
三天前那場大火,福九沖進火場救她,讓她得幸逃過一劫,沒有跟著杜清玉那瘋子一同共赴黃泉。
所有人都說她很幸運,那場大火火勢那般大,她身上卻無太多燒燙傷,有的也只是輕微的,御醫檢查後說了只要小心換藥,日後並不會留下疤痕,無須擔心。
唯一遭殃的只有她那一頭烏黑長發,燒得跟燙玉米須一樣,她心一橫便把頭發全給剪了,現在只到肩膀,讓她出門都得戴帷帽遮掩。
別人都說她幸運,其實她心里清楚知道不是她幸運,而是沖進火場救她的福九替她受了災,當時那大柱掉下直接擊中福九,如若不是福九圈抱著她,恐怕今天躺在床上忍受那火吻痛苦的人就是她了。
「好多了,請冷小姐放心。」
「那就好,這樣我就安心多了。」唐紜拿過一旁的茶盞抿了口茶繼續坐著,一點也沒有像昨天一樣直接離去的意思。
她這模樣讓無影有些愕然,怪了,前兩天這樣說,冷小姐就會留下探病的補品後起身離去,怎麼今天卻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偏生他也不好開口趕人。
無影看著手上包著繃帶的唐紜,拐著彎讓她先離去。「冷小姐,現在是傷口復原期間,你還是待在府上的好,避免影響傷口愈合。」
冷小姐自己也一身是傷卻接連著三天來探望主子,可惜主子不知哪里不對勁,竟然不肯見她。
日前,主子曾送出幾封請帖想邀冷小姐談事情解開心底疑惑,冷小姐一再拒絕讓主子苦惱不已,現在冷小姐自動送上門了,主子卻避不見面,這兩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他簡直是霧里看花愈看愈花的。
「我的傷勢無礙,也是問過御醫才出門的,放心吧,我沒事的。」唐紜放下手中茶盞擺擺手,「無影,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就在這里等著,等御醫幫你家主子換完藥,我再去探望他。」
看來她鐵了心今天一定要見到主子,無影頓時無言,思索著該怎麼趕人,可想了半天終究是想不出什麼好理由。,總不能讓他再板著臉趕冷小姐吧,要是讓主子知道他又用老方法趕冷小姐,恐怕他這第一貼身侍衛的職位也到頭了。
無影抖了幾下後,決定放唐紜自己一個人在這邊等,時間久了說不定她就無趣自行離去了。
「既然這樣,冷小姐就先在這里等著吧,在下還有要事要忙,先告退。」
「你忙去吧。」唐紜擺擺手,徑自從身上的小包里拿出一本閑書翻著。
無影嘴角用力一抽,這還有備而來的啊,不行,看來他得去告知主子這事才成!
唐紜瞄了眼腳步有些急促的無影一眼。呃,她哪里會不知道是福九不想見她,以前在山上,福九只要有想不通的事情就會避開她,自己搞自閉幾個時辰,等想通了就會出現。
她是不知道福九現在心里在想什麼,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想不通的事情一定跟她有關系,因此才不想見她,沒關系,她就坐著等,等他想通,讓她進去探望他的傷勢。
唐紜放下手中閑書,幽幽望著外頭天色漸漸泛黃的庭院,其實,她對韓澈已經沒有任何想法,只想親自看一眼他的傷勢如何,這樣才能心安,畢竟他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沖進火場救她的,不親自探望確定,她能心安嗎?
確定無大礙後她便離開,不會再與他有什麼牽扯交集,這應該是一向厭惡冷輕嫣的韓澈所希望的,可韓澈為什麼不肯讓她進去探望他呢?
就在唐紜百思不解的時候,無影已經將方才跟唐紜的對話,轉告一身水泡只得趴在床上的韓澈。
「不知道主子有其它指示嗎?」無影垂眸看著已經剃去一頭青絲,頭上包著紗布,臉色不是很好的韓澈。
「她還在大廳,不肯走?」
「是的。」無影很無奈的點頭,也不解,其實只要讓冷小姐進來看主子一眼,讓她知道他沒事這樣,以後冷小姐也不會再上門來啦,怎麼主子就是不願意讓冷小姐來探望他,主子總不會是因為現在的光頭模樣而羞于見人吧!
「交代下去,好好招待她別怠慢了。」
「主子,屬下有一事不解。」
「說吧。」
「您為何不讓冷小姐進來探望您,屬下知道主子其實是想見冷小姐的……」
韓澈苦笑了下,「讓她進來探望我,只怕這一探望,我們兩人日後再無交集。」
不問還好,這一听到韓澈的回答,無影更是一頭霧水。
韓澈沉默了片刻,「無影……你雖然是我的手下,可我從不將你當成手下,而是一個推心置月復的朋友。有一事我不該繼續瞞著你……」
「主子請說。」
「我記憶恢復了,在那根橫梁砸下來的當下,很多失去的記憶都回到我的腦海中,包含著我失蹤的那九個月。」
那根橫梁就像是開啟他塵封記憶的鑰匙一樣,打到頭頂的當下,消失的記憶一幕幕的浮現腦海卻又一閃而逝,速度之快讓他根本來不及抓住,而當下那危急時刻也讓他無法分心多想。
經過這幾天的休養,那些記憶片段一幕幕的不斷在他腦海中反復上演,直到今早他的記憶已經完全恢復。
想起他出事那天……是他們兩人要舉行婚禮的日子,他答應為紜兒帶回喜帕,可他不僅未將喜帕帶回,還將她獨自一人拋棄在喜堂上,放她孤獨一人的等待著他……
一想起此事,他便無顏面對她,對她有著深深愧疚。
無影恍然明白,「所以這事這跟您不見冷小姐有關系?」
他不是不清楚主子在山上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從老沈跟玉桂嬸口中得知,冷小姐就是主子在山上的女人,也許是妻子也許是未婚夫妻,這一點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很清楚,主子喜歡在山上的那個冷小姐,兩人住在一間屋子時,關系十分親密。
「她的性子我清楚,這一見,恐怕是永遠不會再見。」鎮北侯私下正忙著跟齊國公府談親事,只要一有個差池,他今生與紜兒恐怕是真的無緣。
原來是擔心再也見不著冷小姐,這事還不簡單,男人最會的賤招,怎麼他們英明神武、學什麼都很快上手的主子就沒學呢!
「想讓冷小姐繼續上將軍府來探望主子,這還不簡單!」無影松口氣開心說道。
韓澈睞了眼笑得老賊的無影,「你有辦法?」
「裝病,讓冷小姐來照顧您,順便培養感情洗掉她對您的壞印象。」
韓澈鄙夷不齒的橫了眼無影,「就沒有正大光明的方法?裝病這種下流招數你都說得出來。」
無影連忙喊冤,「主子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為了能得到自己心儀女人的心,耍點賤招又何妨,最重要是能把人給哄回來了,還能對您死心塌地!」
「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
無影臉上倏地浮上一抹紅暈,輕咳了聲,「咳,主子……屬下就是靠這個把已經答應要嫁給別人的表妹給哄到手……很有效,真的。」
「好啊,真看不出你無影表面剛正不阿,私底下連這種不入流招數都使得出來。」
「主子,過程不重要,重點是結果,抱得美人歸才是重點。」
韓澈陷入冗長的沉默之中,屋里的氣氛頓時降至冰點,無影也不敢大聲呼吸,此刻主子的心思捉模不定,他一個大氣也不敢多吭。
「去吧,本將軍傷重,去把冷小姐請來‘探病’!」
大將軍府的下人把唐紜招待得很舒服,茶涼了馬上換,小點心沒了馬上補,搓搓手心有點冷,馬上在她身旁放個暖爐,基本上是冷不著,餓不著,渴不著的。
她待得也滿愜意的,就是有點不太爽,這家的主人到現在還不肯見他,不過沒事,反正她有的是時間跟他耗!
唔,幸好這本閑書還真是不錯,有點意思,這種古文小說她很少一本全看完的,可這一本書寫得挺有意思,勾著她不斷看下去。
就在她翻看下一頁時,大廳外走過一抹有些熟悉的藍色大花身影,她倏地從書本中抬頭,那抹藍色大花也停下腳步。
兩人對視了一眼,驚呼。「玉桂嬸!」
「紜兒!」
「你怎麼在這兒?!」兩人又同聲驚呼著。
唐紜丟下手中閑書,上前拉住玉桂嬸的手,「玉桂嬸,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我以為你回鹿竹鎮了,也不派人通知我還是找我一下的。」
「唉,玉桂嬸早就想回去,就死老沈說什麼京城風光他還沒看夠,不肯走,昨天又讓人帶著他,拉上阿旺去什麼護國寺上香還沒回來呢,嬸子也不好讓福九分兩批人送我回去,只好待到現在。」玉桂嬸稍微解釋一番。
「原來是這樣啊。」
一看到唐紜,玉桂嬸忽然想起一事,皺著眉頭很不認同的道︰「對了,紜兒啊,不是玉桂嬸要說你,這福九傷了這麼多天,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什麼誤會,好歹你都是他的媳婦兒,你怎麼都沒有回來照顧他,一回來也只待在大廳不去照看他,這可不是當人家妻子該有的行為。」
唐紜眼尾一抽,先別說福九喪失記憶,玉桂嬸說的這些根本不是她的問題吧,本想反駁的,不過心念一轉,隨即擠出兩滴眼淚,一臉可憐兮兮泫然欲泣。
「玉桂嬸,他這一身傷的,我擔心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連著上將軍府好些天了,想探望他的傷勢,看看需不需要我回來照顧他,可福九都不願意見我,我也是沒轍,只能在大廳里等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在生我氣還是怎麼的……」
「什麼,真有這事?」
「嗯。」她委屈的點頭,「他說什麼也不見我,就是連讓我看他傷勢一眼都不願意,我……」
「你別哭,別哭。」玉桂嬸連忙幫她將眼角的眼淚給擦掉,「听你這麼說就是福九不對了。」
「就是。」
玉桂嬸看著唐紜這一頭過短,還有許多發黃的頭發,忽然想起一事,驚呼一聲。「啊,紜兒啊,你說福九會不會是因為這樣不願意見你啊!」
「哪樣?」
「福九現在跟個苦行僧禿驢子一樣,尤其是他那顆頭光溜溜的青碴子,肯定是為這事不好意思見你,怕你笑他!」
苦行僧、禿驢!
光想象那畫面唐紜就覺得很好笑,不過……韓澈好歹也是個美男一枚,就算是絞了一頭青絲出家當和尚,恐怕也是迷倒一群女眾生的美男和尚。
光想象一群女信徒坐在下頭,听著散發聖潔光輝的他講經說法的模樣,簡直是有趣極了。
但這想法只能放心里,現在她必須配合著玉桂嬸,順著她的說詞演下去。
唐紜捂著胸口,佯裝悲傷的點頭,「那也是有可能的,在山上時福九雖是不修邊幅,可也是滿愛漂亮,很介意他那頭發髻是否有綁好。」
「欸,那就有可能了。」玉桂嬸連忙點頭,拉著唐紜的手二話不說便往內院走去。
「走,玉桂嬸帶你去看他,這福九也真是的,是個禿驢又有什麼關系,好歹都是自己的枕邊人,你們兩個都要拜堂成親了,哪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唐紜在玉桂嬸身後比了個勝利手勢。有玉桂嬸在,還怕見不到福九嗎?只要瞄他一眼就好,一眼後她就離開,以後老死不跟對方往來。
腳步踟躕的無影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讓唐紜留下來照顧主子,忽然間遠遠的便瞧見玉桂嬸拉著唐紜往主子的寒夜樓方向而來。
他連忙早一步沖回寒夜樓,草草交代看門守衛不許阻擋唐紜苞玉桂嬸後,便慌慌張張沖進屋里,有些手忙腳亂的拆掉御醫才剛在韓澈身上固定好的傷藥和繃帶。
「無影,你在做什麼?」那拆解繃帶的動作過大,疼得韓澈齜牙裂嘴怒喝。
「主子,玉桂嬸拉著冷小姐正往這里來,你快裝病,咆哮、怒吼、不讓人幫你上藥!」
無影拿過藥罐作勢要幫韓澈上藥,一時之間也沒法解釋太多,一切只能靠韓澈自己心領神會。
韓澈即刻明白他的用意,當下怒喝,「無影,你究竟會不會上藥,不會上藥,去找一個會的人來!」
「主子,御醫都讓你給罵走了,將軍府目前沒有人手法比御醫精湛的。」呵,他就說他們主子一點就通嘛。
「沒人,就給我滾!」這該死的無影是存心的嗎?上藥跟涂牆壁一樣粗魯!
才一踏進寒夜樓便听見韓澈震天價響的咆哮聲,唐紜那對好看的秀眉忍不住緊皺,怎麼回事?不過是上個藥也能上得火氣這般大。
不過回頭想想,嚴重燒燙傷員者在換藥時,的確像又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般非常痛苦,情緒會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玉桂嬸拉著唐紜進入韓澈的屋子,才一進門便看到韓澈在罵人,好像隨時要砍人一樣。
「這是怎麼了,火氣這麼大!埃九啊,不是玉桂嬸說你,你受傷了火氣還這麼大,誰敢幫你上藥啊。」
「讓他們都滾,這一點傷死不了人。」韓澈沒好氣的低吼著,心底卻把自己鄙夷得要死,竟然得用這一種爛招數留下女人。
玉桂嬸接過無影手中的燙傷藥,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無影趁著她們兩人目光全在韓澈身上時,朝韓澈眨眼楮暗示︰主子,接下來一切靠您自己了,屬下只能幫您到這里。
韓澈銳眸射去,暗示著︰滾!韓澈冷臉看著站在玉桂嬸身後的唐紜,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正在思索的當下,玉桂嬸開口了。
「紜兒,你幫福九上藥吧,由你來,福九就不會罵人了,他最听你的話了。」玉桂嬸將手中的燙傷藥膏塞到唐紜手中,將她推到床邊。「你先幫他上藥,玉桂嬸去看看福九的湯藥熬好了沒有,之前御醫有交代過,這湯藥每一個時辰要喝一次,才能壓下他身上火燒的灼痛感。我上回也被滾燙的糖水給燙傷過,那痛起來真是燒心啊,真不知福九現在是怎麼熬下去的。」她邊說著邊往外頭走去,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唐紜愣愣看著背對著她趴著的韓澈,和他光亮無比、弧形優美的頭型,怎麼辦,說真的她好想笑!不過這樣笑救命恩人是不道德的,她咽下發笑的沖動,沉咳了兩聲提醒他。「咳,韓大將軍你是傷員要配合點,不上藥身上很容易留下傷疤,燙傷的疤痕無法出汗,尤其是夏天你會非常不舒服,連日後行動都會受到影響。」
韓澈思索片刻開口,「這一點小傷我不放在眼里。」
「是、是、是,你是大周國的大英雄,自然不把這麼點小傷放在眼里,不過你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嗎?輕忽了小病小傷,有可能為自己帶來更大的禍害。」她大刺刺的坐到床沿開始為他上藥。「我勸你還是每天乖乖讓人幫你上藥。」
她一點也不在乎古代忌諱的男女有別,因為她本就是穿越過來的,因此對于看到男人的光luo身體也沒感覺有什麼不對。
而且在山上時,天氣一熱,福九也常常光著膀子,他這健碩完美的六塊肌身材,她早己看到不想再看,根本不會像古代閨閣女子一樣臉紅心跳、羞離得要死,更不會要韓澈對她負責。
「那群廢物每上一次藥,我就像是又被人扯掉一層皮似的,不上也罷。」他沒好氣說著。
其實他說的也是事實,這兩天要換掉身上的繃帶時,就好像在撕扯一層皮一樣,痛得讓人頭皮發麻,如若不是意志力夠強,恐怕每換一次藥他便要痛苦地哀號出聲,讓人笑話。
「是嗎?那我上藥的技術應該還入大將軍的眼。」他那賭氣的模樣很像別扭小男生,唐紜忍不住嘴角輕揚。
「何以這麼說?」
「因為大將軍沒有像方才轟人那樣,我想我的上藥技術應該還不錯,大將軍才沒有吼我。」她輕手輕腳,細心的替他上藥。
「怎麼,難道你還想自動請纓來照顧我到康復為止不成?」
「我這條命是大將軍救的,照顧大將軍有何困難,就怕大將軍不給我這機會。」
她本想看他一眼後就走人,可是看到他背後燙傷這般嚴重,起了一顆一顆如拳頭般大的水泡,己揭掉皮膚的受傷部位也是慘不忍睹。
還有他頭上的傷口也不是一般大,也不知道有沒有生命危險,光看這些傷口,她心就疼得直抽,根本走不開腳。
「我沒要你報恩來著。」她這話讓他听了很不舒服。
「是,是我自己腆著臉想來照顧你可好。」這家伙嘴跟他臉一樣臭,可是自己更是差勁,明明對自己說好看他一眼就走人,可竟然就黏住了,還自動請纓說要照顧他到康復,這不是犯賤嗎!
「你自己也受著傷,別忙了,你隨便找個人來幫我上藥。」明明想藉著燙傷這事讓她留在他身邊照顧她,可一听到她只是因為心里有愧才想照顧他,讓他感覺很不開心,微微側身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繼續幫他上藥。「我沒什麼大礙,是無影小題大作,你走吧。」
「走什麼走,這藥都上一半了,上哪里去找人來接手。」她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低頭看著那只握住她手腕的大手,將他拉開繼續為他上藥。
「救你是我心甘情願,從沒有想過要你報答我的恩情,更沒想過讓你來照顧我,你現在看到我沒事,應該也可以放下心中的擔憂,回去吧。」
他索性翻過身坐起,拿過她手中的燙傷藥放到一旁的小茶幾上,過大的動作撕扯著傷口,讓他眉頭不禁一皺。
唐紜怔愕的看著突然說風就是雨的韓澈,這男人是更年期突然造訪嗎?
怎麼這脾氣變得如此陰陽怪氣?方才他脾氣雖然火爆些,但對她還是有些人情味並未拒絕她幫他上藥,可是他們才說沒兩句話,他就突然生起悶氣來了。
她有說錯什麼惹到威赫大將軍不開心嗎?好像也沒有啊!莫名其妙受氣,她也沒好氣的板起臉孔,嘴角扯了扯,直指著他的鼻子怒喝。「韓澈,你給我听清楚,幫你上藥照顧你是我心甘情願,跟報恩是兩碼事,我警告你別不知好歹,本姑娘紆尊降貴這樣伺候人還是第一次,你最好給我安分些!」
「不是報恩才想幫我換藥?」听她這麼一吼,韓澈的心情又莫名的好轉。
「當然不是。」
咦,難道是因為她提到她這條命是他救的,韓澈認為她只是為了報恩,不是發自內心來照顧他,所以不開心了?
草泥馬的,要不是發自內心擔心他,誰會來照顧他這個脾氣陰晴不定,板著棺材臉又移情別戀的前未婚夫啊!
「那繼續吧。」
唐紜嘴角劇烈一抽,很想暴打他一番,讓他找他的青梅竹馬來照顧他,不過最後她還是忍下了,畢竟他們兩人可以這樣單獨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
唐紜壓抑下心頭紊亂的心緒,拿過一旁籃子里干淨的布巾,小心翼翼的幫他將剛上完藥的傷口包扎起來。
韓澈垂眸看著唐紜不斷在他身上來回穿梭的小手,眼底不自覺流泄出一抹柔和眸光,希望時間就此打住。
「好了,你可以躺下休息了。」唐紜滿意的看著自己包扎的部位,包得堪稱完美啊。
她這一喊,讓韓澈整個人瞬間感到一陣失落。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今天出來夠久了。」她很賢淑體貼的幫他調整好枕頭的位置,讓他能夠趴得舒服些。
「唐紜,你明天還過來嗎?」他有些心慌忐忑的問道。
唐紜沒注意到他方才喊的是唐紜,翻了翻白眼,「會吧,明天早上我會過來幫你換藥的。好了,我先走了。」
得到了她的承諾,韓澈不自覺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