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茗想著命中注定,尹素問想著事在人為,兩人的想法不盡相同卻為著同一個目標達成了奇妙的共識與平衡。
若論仇恨的力量,李修茗不會比尹素問的感受更少。以己度人之後他自然知道,縱使現在的尹素問有一百個不樂意最終也還是一定會同意這個做法。
當年的南海第一大家「離氏」一族為奸人所害,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一百三十一口人里只逃出了他一人。他改名李修茗從南海來到中原的第一刻起便注定了這後半生都全要在立志報仇了。長年累月地活在這樣的仇恨里,他一面步步為營精巧設計,一面又縱情聲色極盡享樂,他沒有愛過誰,或者說是早已自行斬斷了可以去愛人的權力。愛是負累,會阻礙他復仇的腳步,就像是此時此地的此情此景。
對于尹素問,他自認是足夠喜歡的,那樣的喜歡沒有來由地說不清道不明又讓人心動不已,仿佛是重新喚起了早已死去的那一部分靈魂。但是,也只能永遠停留在「喜歡」之上,不能更進一步不能變成「愛」。所以,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將入宮的消息及時帶了。
如今的李修茗大隱隱于市,坐擁巨額的財富與強大的資源,皇庭之中大部分重要的位置上皆有他的人脈,尹素問只身入宮他亦完全有能力護她性命無虞。只是,最終能否順利實施計劃,要有多久才能成功卻不能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素素。」
「嗯?」
尹素問听得不夠專心。李修茗也不指明,說到重要處才又輕喚幾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前面說的這些細節在你入宮之前我會重新制一張清晰的明細,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余下的這兩件事情,你卻一定要仔細听好牢牢記住的。」
李修茗敢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尹素問送進離敵人最近的地方,既是對尹素問的信任更是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無論皇庭或江湖,因為了解,因為擁有資源所以沒有太過恐懼,但是那里畢竟是這世間最與眾不同的地方,是個機遇與凶險並存,白色與黑色混雜的不明之地。縱是李修茗這樣的能力也依然有兩處不得其解的地方。
這第一件便是與尹素問有直接關系的事情。張家父子在朝為官多年。自尹元仙逝後他們儼然已成為了朝中獨佔寵信只手遮天的人物。尹素問入宮,第一要防備要對抗的便是張少卿了。
「張家正是得勢,上原府大半的控制權也還在他們手中,但這勢力來得奇怪。顯于兵卻又不全在于兵。」
「你是說。他們擁有的不僅僅只是兵權實力。」
「對。張家父子的背景遠比你我看到的要復雜得多。尹元于朝中之時很早就了這個疑點,也曾與我協同一起調查過多年,奈何多番調查之後所有的信息來源都指向了當今的皇帝本人。這調查便再難繼續下去了。」
與張少卿分道揚鑣之後的尹素問一貫對他的所有消息秉承著不聞不問不提不想的「四不」之策,沒想到,自己的這第一步里要面對人偏偏就是他,果然還是命運捉弄天意弄人。
李修茗溫熱的手掌適時覆上了尹素問的肩頭,仿佛是要借著自己的溫度給尹素問傳遞一些力量。
「你也無需太過緊張,張家的問題確實存在但不至于你初初入宮就要與他正面抗衡,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還有我在。早些與你說出來,只是要你心中有所準備,免得無意受傷。」
見著尹素問的臉色稍稍緩和終于沖著自己點了點頭,李修茗才又繼續說起了第二件重要的事情。
這第二件事情雖與尹素問不是直接相關卻是她踏入宮廷之後不可繞開的一個部分,因為那問題正是存在于當今聖上身上的。
「皇帝?他能有什麼問題?」
「總體看來這個皇帝治國是沒什麼問題的。離國上一任皇帝在與西域安葉一族的對戰之中殉國,在那之後幼子繼位皇後垂簾,直到如今國泰民安也算一切順利。」
「那問題到底出在了哪兒?」
關于前朝的事情尹素問此前從未留心觀察過,此時被李修茗這樣一番講解,一會有問題一會沒問題的,險些就要將她自己也繞暈了。李修茗輕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自斟自飲了一口清茶才又清清嗓子緩緩說道。
「問題不在治國,便是出在了治國的皇帝本人身上。或者說,是這個皇帝不太正常。」
在李修茗的敘述中,尹素問漸漸對這個尚未謀面便成為了自己目標的皇帝陛下有了些了解。自打幼時繼位以來,一路執政從來都是由著太後同時垂簾監國,截至目前為止,皇帝早已年過二十,對于監國一事在前朝與後庭內外卻並沒有半點想要改變的意思。如同李修茗此前提醒自己的規矩一樣,大離國即便民風開放也從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更沒有女子執政的可能,唯獨在太後監國這件事情上所有人卻都同時選擇了緘默不言,那個為帝者不僅沒有絲毫不滿怨言反而更像是樂在其中的模樣。
這個問題雖然蹊蹺卻也不算明顯,尹素問思索半天找一個「太後彪悍」的說辭也算能勉強應對了,可是接下來所知的情況卻是讓她更難理解了。
這個皇帝雖然年輕卻完全深居簡出,前朝只在上朝之時出現,後宮只在皇後與太後處停留,其余嬪妃佳麗處從未涉足過一次。待到李修茗一番探查後才又那些所謂的嬪妃佳麗每一處的主人全都是憑空掛了一個頭餃封號而已。
「極為有限的後宮佳麗們全部不被允許踏出自己的別苑宮門半步。換句話說,她們從生到死,從沒有一個能親眼見著那個所謂的皇帝是什麼模樣。」
「或許,或許只是這個皇帝足夠專情,所以獨寵皇後一人呢?」
「佳麗少而不得見或許是專情,僕從少而不得見或許是勤儉,但若是每日都要上朝的朝臣們也大都沒有見過那位皇帝陛下的親顏呢?是不是就只剩古怪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