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涼風習習。
上京平侯府,李嬤嬤輕手輕腳進了玉笙居,才進了姑娘閨房,她就听到了斷斷續續的響聲。
慌忙走近掀開帳幔,她在偌大的床上看到了縮成小小一團發著抖的姑娘,細細的嗚咽聲,就自她嘴中發出。
原本稚女敕紅潤的臉上,除去淚痕,余下的只有深深的苦楚,似歷經了萬般痛苦……
李嬤嬤一把抱住了小姑娘,「姑娘、姑娘醒醒,姑娘別怕,嬤嬤在這呢…」就在她揚聲要叫人時,懷里的姑娘,睫毛微顫,慢慢睜開了眼。
「姑娘夢靨了嗎?」。她心疼的拿出手帕要去擦姑娘的淚,還沒踫到臉,手就頓住了。
姑娘是睜開眼了,正看著她,卻沒有絲毫光彩,空洞洞的。
李嬤嬤心一跳,聲音略高,「姑娘。」
這一聲喊,終于喚醒了小小的人,空洞的眼慢慢有了光彩,露出她從未見過的氣息光彩,靜靜落在她的臉上。
姑娘的目光也有些直,愣愣看著她,過了一瞬,突然又閉上了眼。
李嬤嬤一下子愣住了。
顧明月清楚記得自己死了,死時的感覺,依然清晰無比,死後混混沌沌不知過了多少年歲,她突然听到了聲音。
她莫名睜眼,隨即看到了一張雖然印象不深刻雖然年輕了太多,卻絕對不會忘記的臉。
對她從來沒有好臉色只有憤恨不服的臉上如今滿是擔憂關心,她真的不習慣……
顧明月閉上眼想,她為什麼會看到這樣的李嬤嬤?
顧明月還沒想出所以然來,耳邊又想起了她的聲音,「姑娘?姑娘?」
顧明月皺了皺眉,再次睜眼,看到的還是李嬤嬤。
「夢靨了嗎?姑娘。」
顧明月看著她,遲疑了一下,慢慢抬起手,模到了還帶著濕意的臉。
她竟然,哭了。
顧明月怔了怔,自認沒有哭泣資格的她,已經好多年好多年沒哭了。
下一瞬,顧明月的目光定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
縴細小巧的五指,細白溫潤的手腕,如上等的白玉,腕間戴著環珠九轉玲瓏鐲,那樣的小巧好看。
這環珠九轉玲瓏鐲,顧明月很熟悉,前世顧朝歌很喜歡它,戴上就再沒換下來過。
顧明月猛地坐了起來,推開李嬤嬤的手光腳下了床,走到一旁的梳妝台前坐下。
顧明月看著鏡子里的人,似笑又似哭。
她前世活了三十二歲,前十六年叫莫小雨,在農人莫家被使喚長大,莫家夫婦重男輕女,她小小年紀就成為了莫家最廉價的苦力。十六歲那年臨死前被救,才知她不是莫家骨肉,而是上京平侯府親女,查清當年抱錯孩子的事實後,後十六年,她成了顧明月,為平侯府千金。
被抱錯到平侯府的莫家親骨肉,名顧朝歌,在平侯府以侯府千金身份成長,後來,她也從沒回到莫家,只是變成了顧家養女。
顧明月想不到,她死而復生,卻復生在了平侯府養女顧朝歌身上,而不是平侯府親骨肉的自己身上。
雖然如今顧朝歌非親生還是秘密,不過重活一世,她竟換了個身體,從親生女兒變成非親生了……
顧明月抬頭四下看了看,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量,嘴角緩緩露出了笑。
不管她變成了誰,她死而復生回到平侯府了,十余年前的平侯府,父母哥嫂還健在安康的平侯府。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也不在乎,她只知道她回來了。
她變成顧朝歌,那她就做顧朝歌,從此她就是顧朝歌。
「姑娘…」李嬤嬤看著她擔憂異常,剛要開口時,丫鬟卉珍進門,看她坐著加快腳步,「姑娘起來了…」
「嗯。」顧明…顧朝歌這次應了一聲,也就只一聲,她滿腦子里想的都是父親、母親、大哥二哥。
顧朝歌的心越跳越快,就在她奪門而出要去找他們時,卉珍突然靠近她,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姑娘,昨兒得的消息沒錯,今兒周國公果然上門為你和周二議親來了。」
李嬤嬤看著風風火火進屋,沒發現絲毫異樣的卉珍無可奈何,正想出言說說卉珍時,房間門猛地被推開,喧鬧隨之而來。
听到卉珍的話後猛地瞪大眼的顧朝歌,在看到突然闖進來的人後,什麼也顧不上了,眼里只有他。
「,,我們不嫁人好不好?嫁人一點不好。」剛剛抽條長大的少年,身長俊秀,面上卻滿是焦急害怕,腳下只穿了一只鞋,進門直撲顧朝歌。
熟練的將手伸到坐著的顧朝歌腋下,的將她抱了起來,自己坐在椅子上像抱小女圭女圭一樣將顧朝歌抱在懷中,拍拍她的手臂模模她的頭,撇撇嘴湊近顧朝歌的耳朵小聲和她商議。
顧朝歌拼命忍著沒出聲,她怕張了嘴就是嚎啕大哭…
「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我們說好的,嫁人不好,你不嫁的,雲表姐嫁人了以後就死了。」顧家二哥顧青岩看顧朝歌不回,一下子就急了,「,我們去和母親說你不嫁人好不好?」
聲音顫抖,滿是害怕。
三年前,姨母家的雲表姐嫁了人,顧青岩和顧朝歌看新娘子湊熱鬧好不歡喜。兩年前,雲表姐因難產而死,想偷偷去看父母口中小女圭女圭的兄妹看到了死後的雲表姐。
兄妹兩人被嚇到,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好幾天才好,卻從此怕‘嫁人’。
顧青岩原本被侯慢慢勸解得說‘嫁人’不可怕了,可睡了一晚做了噩夢,又听到今日父母再給議親,驚得不管不顧來找顧朝歌,一路跑掉了鞋子也不自知。
「好。」顧朝歌看著顧青岩沒了鞋子的腳,看著那腳上的淡淡血痕,听著他焦急發顫的聲音,死死咽下了喉嚨里的哽咽,眼淚卻瞬間決堤,顫抖著聲音回了一個字。
「不怕,不哭,我們不嫁,不嫁…」听顧朝歌答應松了一口氣的顧青岩,看到顧朝歌的眼淚一下子急了,忙不迭伸手幫他擦淚。
淚水越擦越多,手擦不完用袖子,顧青岩看著顧朝歌看著他哭,眼楮慢慢也紅了,抱著顧朝歌邊擦淚邊哄,「不哭,不怕,二哥會保護你的,哥哥一會帶你去吃你最喜歡吃的綠豆糕…」
哄到了最後,看顧朝歌還哭著,顧青岩自己也哭了。
「二哥不…哭,不哭…」顧朝歌看著顧青岩的眼淚,眼淚控制不住流得更快,手忙腳亂幫顧朝歌擦淚,哽咽著倒過來去哄顧青岩。
我哄你,你哄你,兄妹兩流著淚相互哄,淚卻越流越多。
自顧青岩進門就不再插話的李嬤嬤和卉珍看著兄妹兩,從開始的無奈,再到後來慢慢都紅了眼,一起上前哄兩兄妹,哄了好半天才哄好了不再哭。
人不哭了,眼楮卻紅腫得不成樣子,顧青岩拍著顧朝歌的背,抱著顧朝歌不松手說著說了好幾年的話,「不怕,二哥會保護你的……」
顧朝歌舍不得離開顧青岩的懷抱,听著顧青岩的心跳,听著他嘴里的孩子話,拼命忍著淚。
二哥原本最是聰明,啟蒙的先生背著二哥對著平侯爺夸了好幾次,不曾想六歲時莫名受傷傷了頭,好不容易救活了,卻傷了腦子,人一天天大了,心智卻一直停留在了六歲。
六歲的顧青岩被平侯府夫婦教導著要愛護疼,小時就經常學著母親抱著哄,一抱就是許多年,他長大了,顧朝歌也長大了,本不該再如此親密,父母為了阻止他的習慣用盡了辦法。顧青岩為此受了無數罰吃了許多苦,最後沒有外人時他卻依舊如故,父母至今也毫無辦法。
前世顧明月十六歲回到平侯府時,顧青岩已經不抱顧朝歌了,卻時常模模她的頭,比起一般兄妹親密許多,也做到了他一直說的保護的話。
顧青岩後來為了救他一直承諾保護的顧朝歌還差點身死。
顧朝歌听著顧青岩說的話,緊緊回抱著開口,「也會保護二哥的…」
「不用,二哥保護就好。」顧青岩嚴肅拒絕,「這麼小,力氣又小…」
顧朝歌听著他的孩子話,喃喃又叫了幾聲二哥。
前世,她回到平侯府時,二哥已有十九,比她高了一個頭的二哥,見了她仔細看看,又回頭看了看侯,開口叫她「黑母親」。
前世作為侯親女,她長得很像侯,那時侯已三十余歲,她只十六歲,本不該讓二哥那般叫的,可因為侯保養得當,而她因為一直勞作皮膚粗糙黑黃,一身傷痕累累,十六歲已直不起背,十六歲如同二十六歲。
本是母女的侯和她,更像,她是姐,侯是妹。
二哥那一聲「黑母親」喊出來,侯淚流滿面。
二哥自此再不喊她「黑母親」,卻叫她‘小娘’,不喜她叫二哥,只讓她和侯一般叫他‘小岩’。
因為她和侯長得太像,二哥和她很快親近起來,前十六年大字不識一個的她,後來跟著二哥學了三字經學了千字文,傻二哥其實是她的啟蒙老師。
顧朝歌想起前世背著手滿臉嚴肅,還小小年紀特意蓄起胡子學做先生的二哥,嘴角終于露出了笑意。
「你笑了,二哥都看到了,不許賴皮再哭了…」顧青岩看到顧朝歌笑,終于放了心,任由李嬤嬤等人勸著放開了顧朝歌,一起洗漱梳頭。
顧朝歌接過顧青岩丫鬟手里的活,親自給顧青岩洗了腳上了藥。
顧青岩正一下笑說癢,一下說疼吸氣,平侯府後院主院榮華堂那邊派人來了,是來請顧朝歌去向國公請安的。
周國公上門議親,同來的還有國公、周二,周國公在前院和平侯爺顧城‘議親’,顧家大哥顧清風接待周二,國公去後院見侯閔氏,顧朝歌也該去榮華堂給國公請安。
周、顧兩家議親在顧家不是秘密,侯也提過醒,顧朝歌本該準備好一切,可榮華堂過來的丫鬟過來後,顧朝歌不要說準備好,那樣子還讓丫鬟暗暗叫苦。
姑娘那紅腫的雙眼可如何是好?
(大修章節,已替換,希望親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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