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皺了皺眉,雙手在笙歌手上停留了數秒才松開,轉身對她淡淡道︰「等著我回來。」
正堂上,晁凰派來的信使一臉愁容地杵在冰冷王座下,手里拿著一卷金帛。李溫拿過金帛,草草掃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戰死了?」
信使把頭扎的更低,幾乎痛哭流涕︰「回殿下,陛下確實殯天了……陛下在河湟戰場遭到埋伏,不幸中了箭,浩浩蕩蕩的大唐軍隊幾乎全軍覆沒……」
「知道了,不用再說了。」李溫皺著眉頭打斷他。
李怡殯天的消息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至于李怡是怎麼死的,他不關心,更不在乎。
「退下。」
王座依然佇立在潔白無瑕的冰玉殿堂之上,他揮袍坐上王座,華麗紅服迤邐垂到王座下。
信使鞠了一躬,倒退到殿門,剛要轉身告退,卻被李溫突然叫住。
「等等!」
他的聲音甚是冰冷,雖然他一貫如此,但並不太了解他的稟性的信使足足被這樣的語氣嚇得半死,以為自己哪里做得不對得罪了這個如妖的王爺。
他顫顫巍巍抬起頭偷偷看了李溫一眼。
李溫斜倚在王座上,淡淡道︰「父皇可留下遺詔?」
「留……留下了……」信使顫顫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他……要靖懷太子立刻登基稱帝——」
「下去!」他突然一聲怒喝,那雙妖魅的鳳眼里有一種復雜的神色在蒸騰縈繞。我看不懂這樣的神色,我可以在任何人的心中之境里感受到他們的感情和心思,可即便現在身處李溫的心境之中,我也不能時時刻刻感受到他的心意。
信使被嚇得跌跌撞撞逃出主殿。
畫境是因人心而作,我能捕捉到的畫主的想法在某種意義上皆是人心的欲念,而這里是李溫的記憶,我理應同樣感受到他的心意,可是,這個幻世之中,我竟然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
他難道不想坐上皇位?
王座之上,李溫撐頭坐了一會,心不在焉地去端手邊白色茶盞,卻無意間將茶杯踫翻,茶水灑到桌上一卷半開竹簡上。
他愣了愣,拿起竹簡。
竹簡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名字,似是一本人名冊。
我專注于看竹簡上的名字,絲毫沒有注意到素來清淨的主殿內何時冒出幾個蒙面的黑衣人。
其實不是我沒有注意到,而是這些人行動實在悄無聲息,如同從黑暗的地獄里升起來的鬼魂,他們齊刷刷以劍拄地,跪地喊一聲「主上」時,我被嚇了一跳。
這些人周身布滿殺氣,蒙面的臉上只露出眼楮,而他們的眼楮,一個個比高坐在王座上的李溫還要冷。
「是時候了,主上。」打頭的一個黑衣人雙手抱拳。
剩下的黑衣人紛紛響應︰
「主上養我們八年,如今是我們效忠主上的時候了!」
「東宮之位,主上應速速取而代之!」
「李渼當年下蠱毒謀害主上,如今該讓李渼血濺東宮,報當年謀害主上之仇!」
我從王座上飄下來,圍著這幾個黑衣人細細觀察,這些人眼角下皆刺著一朵類似火焰的刺青,提到殺戮時眼底如同惡狼遇見羔羊般猖狂興奮。
難道他們就是李溫暗養的死士?
這些人根本看不見我,也傷不到我,我還是被他們恐怖的眼神所震懾,灰溜溜躲到墨白身後。
在閱覽竹簡上的人名冊時,我與李溫神思相通,通過他的心思,明白這冊竹簡上是他暗養的三千死士的名單。
皇族的後代,尤其是皇子,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各種教育,長到七八歲的時候,鄉野間的孩子還在田里捉泥鰍,皇家的孩子就已經通曉復雜的人情世故。回想起來,湛兒和李涵的儲君之爭,從十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而李溫更早。
八年前,為讓李溫長長見識,李怡允準李溫的師父帶他游走四方,飽覽大唐山水。不知道一路上李溫的師父給他灌輸了什麼思想,半年後雲游歸來,一向熱衷于琴藝、不論時政的李溫突然著手收養四處浪客,訓練成死士。
到十一歲時,天下只知他成長為大唐首屈一指的少年琴師,卻不知他暗養的甲士已發展到三千多人。
他不是長子,卻是嫡子,即使晁凰從未與人爭,單憑李怡對她的寵幸,她也壓根用不著爭,李溫想要得到東宮之主的位子,因他看的更高,他想要的,是紫宸殿的皇座。
如果沒有意外出現,他或許早早成為太子,只可惜靖懷太子李渼絕非束手就擒之類,還未等李溫的死士殺進東宮,他已先一步對李溫下了手。
李渼用冰蠱之術,無聲無息除掉這顆眼中釘原本輕而易舉,只是李溫命好,遇到高人相救。那位高人看著李溫的面相,曾預言他將來會有奇詭的命途,想來是高人看到了他對皇位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