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不勝酒力,一壇酒我與他分喝,到最後他也醉的只能叫來侍衛將他抬回長生殿。
他安排我住進麗鳶宮的偏殿,出門便是滿目紫色的鳶尾在風中搖曳生姿,他上朝時我便與晁凰在花海中散步消食。
五日後清晨听聞宮中新運進一批食材,原本這等事已不必晁凰費心,她卻一大早把我從床上拽起來,執意要我陪她去看食材。我規勸她如今已是帝妃就要有帝妃的樣子,她卻全然不當一回事,我拗不過她,便簡單梳妝後與她同行。
「原以為你懷了身孕需要我進宮照料,可李怡已把你照顧的這樣好,我不添亂已不易,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攜著晁凰穿過花海間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她氣色極好,江南進貢的蠶絲做成的羅衫和淡粉色的夾襖將她的臉色襯得格外紅潤。以前從未真正在意過她,如今細細看她方知她果然是個美人,尤其生的一雙漂亮的杏子眼,一顰一笑皆在眼底。
杏子般的眼楮笑得眯了起來,握緊我的手︰「我有身孕還不到兩個月,能有什麼要緊,找這個借口讓你入宮,是想和你一起過年罷了。」
我愣了愣,方恍然大悟︰「你要看的那批食材,想必是為歲春夜宴準備的吧?」她點點頭,我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今日已是臘月廿一,還有十天便又了一年。
晁凰俯身捻了一朵鳶尾捧在手心里,貼到胸口︰「我想過個團圓的年。」
「如今能夠團圓了罷。」我頓了頓,環顧四周無垠紫海︰「經歷了鐘離和夙沙之事,其實我一直害怕你嫁進帝王家終究是禍非福,可看到這四季常開不敗的茫茫花海,他是真心待你,我便不必再牽掛了。」
「若是看到他待我好,也會開心罷。」她會心的笑,笑容仿佛遍地盛開的鳶尾花。
我愣了愣,大為驚訝︰「從未听你提起過你還有個?」這樣一問,突然意識到晁凰雖陪我多年,我卻從未對她的家事上過心,除了知道她家道中落,被迫入宮當了侍女,其他的竟一無所知。心感愧疚,我想今日就好好了解一番也為時未晚,于是問道︰「是一胞所生的親姊妹?她現在在哪,嫁人與否?如今你入宮為妃,她定沾了不少喜氣,今年過年可有邀請她全家入宮赴宴?」
一口氣問了長長一串,我有些接不上氣,停下來喘氣時察覺到鳶尾從晁凰手中滑落,杏子般的眼楮里漆黑無光,她像摔壞一件值錢的寶貝似得望著落花,淡淡語調中似有清淺憂傷︰「她已經死了。」話落又一字一頓地補充︰「很多年。」
深紫色的花瓣飄飄然落入泥土,如同搖曳的舞姿中綻開的百褶流仙裙。
「眉頭皺的這樣緊,是墨源又欺負你了?」
看到李怡來,我暗自慘叫又要被迫觀賞兩人耳鬢廝磨,這五天我已經天天受此折磨,眼下趁著他還沒走近一把握住晁凰的手說一些‘兩個時辰未見,我想你想的又多長了一根白頭發’之類的話,我轉身便要走,結果還沒抬起腳就被晁凰一把拽住,她有意往前邁了一步,曳地羅衫恰好遮住落到地上的鳶尾花。「只是听說新運進了宮些稀罕食材,我不放心,才特意邀了阿源一起去看看。」
他臉上瞬間爬上怒意,蹙了眉︰「你都有身孕了還操心這些瑣事做什麼!」
晁凰笑著貼向他,手指輕捏著他的唇角擺出微笑的姿勢,自己笑得眯起眼楮︰「畢竟都是年宴上你要入口的東西,我親自看過了才放心。」
「那朕跟你一起去。」李怡說著便反握住晁凰的手。
我趁機連忙退後幾步,點頭道︰「那我便不打擾了……」說著就要轉身,又被晁凰搖著腦袋止住,她推了一把李怡︰「你不是應該去紫宸殿批折子麼?有阿源陪我去就行了。」
這一推看似用力,其實晁凰哪里舍得用力,不小心推倒了如何是好,結果這一推李怡根本連動都沒有動,反倒借力輕松把晁凰拉到自己懷里,晁凰眼楮睜得老大,生氣地看著他,他渾然不在意,低頭在她耳邊輕笑︰「朕偏要去。」
李怡不由分說地把晁凰打橫抱起,我讓開路,他便徑直抱著她往御膳房去。我傻傻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兩人的背影,感慨晁凰此次邀我入宮哪里是為了和我一起過團圓年,分明就是來炫耀她和李怡多恩愛……
好在今日陽光晴的好,我獨自回到麗鳶宮偏殿,搬了把躺椅到花園里睡回籠覺,天依然是寒風凜冽,奈何我感受不到,只覺得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很舒服,何況身畔繁花著實削弱了寒冬的痕跡,便想象著此刻是個柳翠鶯啼的初春,而我只是踏春之時稍稍打個盹。
鳶尾花的花香很特別,淡到似有似無,卻莫名的讓人在隱約花香中察覺到些許絕望。我想我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聯想大概純屬我現在比較絕望,在宮外自在慣了,反倒不適應宮中每晚報時的更聲,要命的是這五日來李怡只要一忙完政務便黏上晁凰,就連小憩也要跑到麗鳶宮小憩,我又著實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觀賞他二人親親我我,只好一個人默默退出去對著鳶尾花發呆,搞得我非常寂寞。
想著此刻墨白一個人在鳳翔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寂寞,想著這次過年晁凰倒是團圓了,墨白卻得一個人孤苦伶仃,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一處很高的所在,仿佛含元殿的屋頂,高的仿佛伸手就可以觸到月亮。風是可以感知到的溫暖,撩起的發絲惹得眼楮微癢,風中傳來清冷梅香,似有紅梅在天空傲然開放。我順著花香飄來處望去,一席玄黑錦袍的身影背對著我,坐在屋頂金黃的琉璃瓦上,身側放了一壇梅花釀。我緩步走去,月光照的他手指修長瑩白,指間正把玩一柄玉步搖,白色的流蘇,翠色的鴛鴦。
「湛兒?」我不能置信地月兌口而出,聲音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你還活著?」我不能相信,卻抑制不住心中驚喜,朝黑色的身影狂跑。
那背影听到身後有聲音,迅速將正把玩的玉步瑤藏進袖口,轉過頭對我輕笑︰「?」他轉頭的一瞬,鼻梁上一枚銀色的面具晃亮我的眼楮。
我堪堪停在原地,看到他手中搖著一把折扇,藍玉扇墜上是我親手刻上去的梅花。
「你是誰?」
他站起身,徑直朝我走來,高高瘦瘦的身影投下頎長的影子︰「我是……」
耳畔忽然有嘈雜聲,淹沒了他的後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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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逝去的前世戀人,一邊是今生意外相逢的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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