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借著日頭在院子里縫補衣裳,拈著繡花針在鬢角捋了捋,時不時的瞅瞅自個兒閨女,還有那輛閑置在院子里的雞公車。
丑橘坐在王氏身旁絞著針線簍子里的線團子,手下忙活著頭也沒抬,沒注意到王氏的眼神。
自從那天阿牛還了水錢,隔天丑橘就說要歇一歇不去擺攤了。
王氏也是心疼自個兒閨女,想著從舀水到擺攤都是她閨女一個人忙活著哩,也是個累,歇一天就歇一天麼,可誰知道,她這妮子一歇就是倆三天啊。
欲言又止一番,王氏琢磨著清了清嗓子,丑橘聞聲抬起頭,看,「咋了娘,要喝水麼?」
「娘不渴,那啥,妮兒啊,你別老守著娘,趕緊出攤兒去啊,你這都歇倆天了都。」
這一天是百八十文錢,幾天下來就小一兩銀子,太心疼人了。
丑橘一听便笑了,她昨兒還納悶來著,她不出攤,她娘咋不問哩。
「娘,不急。」
「嘖,咋不急麼,那一天可是……」
王氏一著急嗓門就大,說了一半忙停下來,她扭頭往院外瞧了瞧,身子靠近丑橘小聲道,「這一天就是一百多個子兒,倆天就三百多,你這會兒擱家里待著,那三百個子兒就白白從你手中溜走了!你昨兒歇一天就得了,今兒咋還泛懶哩……」
丑橘心里自有打算,卻不好跟王氏說,只得連聲應是,說她明兒下半晌就去。
王氏一拍大腿,「哎喲,還明兒,今兒下半晌就去啊!」
丑橘把絞好的線團放下,起身道,「娘,不急。」
「咋不急……哎,你這是干啥去啊!」
丑橘從灶里拿出個背簍,悠悠說著出了門去,「上山。」
王氏撇撇嘴,「又上山……」
因為拗不過王氏,隔天丑橘吃完午晌飯就準備著去擺攤了。
王氏跟丑橘把倆桶水提上車,丑橘拿出草繩綁好系緊,就去把木盆和裝有木瓢兒的竹筐也搬了上去。
王氏站在一旁瞧著,瞅了瞅那倆木桶,嘟囔道,「妮兒啊,你說你這倆桶水擱河里舀去就得了,非得到……你說你費這勁兒干啥?」
听出王氏的不滿,丑橘只對她笑了下,並沒有說啥,尋了另一條繩子出來把木盆跟竹筐綁好。
隨後想了想,丑橘又折回灶里拿出個大的木葫蘆,這個葫蘆原先是李來福伺弄田地時帶去喝水的,跟個酒壇子一般大小。
這使著木葫蘆舀水喝還有一茬趣事兒哩,村頭愛喝茶的趙夫子,熬茶的水是從山上的泉眼里舀來的,不過他自個兒不用上山,村里人上山都會給他帶些來。
這個趙夫子是個窮講究的老秀才,你要是拿個酒壇子給他舀水,對不住,他擰巴起來連酒壇子都給你砸了。
只有拿這個木葫蘆給他舀水來,他才會笑麼呵的,最起碼比起酒壇子,使著木葫蘆舀水才更有道骨仙風的味道麼。
村里有娃子要送到趙夫子那里學字兒的,家里都會備上這一個,她家也不例外,只是趙夫子最後沒收她進學堂罷了。
從缸里舀了水倒到木葫蘆里,盛滿了裝到車上,這是她一會兒涮「茶碗」使得。
忙活完了她才說,「娘,今兒跟我一起擺攤去吧。」
王氏瞅她閨女又是拿葫蘆又是舀水的,忙活起來沒個完,這會兒還要她一塊擺攤去。
「你這妮子擺戲台子哩,咋還一出一出的,我跟你去了家里誰看著?」
「讓張大娘幫咱瞅瞅麼。」
王氏一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就張大娘那眼神兒……」
「哎呀娘,昨兒張大娘不是了麼……」
那張大娘知道自個兒那天錯把西葫蘆當刺瓜,讓王氏瞧了信不過,這倆天總尋著空,說她家後院的菜圃種了幾壟菜,原先種刺瓜的地兒讓她張春給挪了窩,她沒留神才給拿錯的。
雖然張大娘沒有明著說這茬,可字里話間的意思就是這樣的,還總問她們娘倆要不要出去,估模著是想在她娘面前好好表現一下。
王氏也想到那天自個兒太明顯了,把啥都擺在臉上,覺得有些不意思,畢竟跟張大娘是十幾年的鄰居了,別心里堵疙瘩。
看著王氏的神色丑橘多少猜到她的心思,等了會兒,王氏說了,「那妮兒啊,你就去跟張大娘說一聲吧,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知道了娘。」丑橘笑了下便出門去了。
其實她自個兒去擺攤也成,並不是非得要她娘跟著,只是她娘一天到晚都在家里待著,也不出去走走,別悶出病來。
王氏念著要出門,就回屋收拾了一下,出來時丑橘就回來了,不過當她瞧見自個兒閨女手上拿的倆絲瓜,臉立馬沉了下來。
丑橘瞧她娘盯著她手上的絲瓜,這臉說變就變,真的比翻書還快,她想笑又不好笑,忙說這是張大娘拿給她倆晚上炒著吃的。
王氏一听臉上才有了笑,讓丑橘把車子推出去,她把籬笆柵欄圈上,走前張大娘還在對過招呼,倆人有說有笑的。
丑橘有些心虛的加快腳步,其實她回來前,張大娘又去後院給她摘刺瓜了,只是這回不是西葫蘆而是角瓜……
王氏走在路上走走看看,說來也怪,自個兒在南坳村過活了幾十年,咋覺得自個兒才一陣子沒出來,村里咋變了哩。
「哎,妮兒,你瞧瞧,那戶原是我一個小姐妹的家,當姑娘那會兒我倆關系最是好,不過她嫁了人我們就沒說嘮了,瞧瞧,她家都搬了。」
「娘,人家前年把屋子往外擴了一瓦地,又圍了個籬笆,並沒有搬。」
「是麼……哎,妮兒啊,那是你四舅的家,你小時候還上他家屋頂玩去哩,你還把他家……」
「娘,那是大舅的家,四舅在隔壁哩。」
「……」
「娘,你真該出來走走了……」
王氏看看丑橘,砸吧砸吧嘴沒說啥,她原先倒是想來著,可她要是出來了,她藏在牆角角的那五兩私己咋辦哩。
再則說了,她就算是想出來,肚子吃不飽,腿軟打顫哪里走得了道啊……
娘倆就這麼閑嘮著來到村口,丑橘早先也是這個時候來的,擺好攤子,差不離得等上一半炷香才會來車馬。
但是此時,老樹底下已經聚了不少人,不過不是那些車把式,而是她們村里的那些婆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