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知道丑橘的心思,這妮子要是瞅著好的事,那是一口就應承下的,要是瞅著不好的,那就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
方才要不是她應承下來,她妮兒估模著就把舀水的這差事給人家辭了!
丑橘忙道,「娘,你听我說,我是尋思……」
王氏嫌棄的瞪了丑橘一眼,「你尋思啥尋思!人家有錢的主腦袋瓜子就是跟咱不一樣,人家樂意花銀子舀水,你咋地?還上趕著給人家堵窟窿眼兒去,省下來的錢也到不了咱兜里!」
丑橘有些無奈的瞅著王氏,要說小五那差事確實不錯,一兩銀子舀一桶水,可以說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兒。
且她爹這茬,請郎中抓藥樣樣都是要花銀子的,才听周郎中說,她爹還算命大,一麻袋砸在身上,還沒傷及五髒內月復,不過傷了腰也是麻煩事,得養得補。
這個時候有這差事,總算是填上了她爹的那份兒空缺。
她爹在碼頭上扛麻袋一年下來少說也有十來兩銀子,這會兒受了傷,這份進項就斷了。
可丑橘心里就是覺得不對勁兒,到底哪兒不對勁兒她也說不大清楚,硬要說的話,也就是這好事兒來的太突然,冷不丁就竄出來,讓她覺得這事兒都不是真的。
丑橘把這茬跟王氏一說,自是換來幾句教訓。
「你這妮子咋跟個子一樣,念念叨叨沒個完了,這好事就是真真兒的,是老天爺賜給咱的,咱以往就沒走過運,這次是連本帶利給了咱家的!」
王氏氣惱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戳了下她的腦門,「我不跟你說了,我回屋看看你爹去!」
丑橘抓了抓自個兒的耳朵,她娘還真會說,人家有錢的主腦袋瓜子要是跟他們一樣的話,就該跟他們一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了,還會傻到花一兩銀子來舀水麼。
就算那有錢的主當真那麼講究,喝茶啥的得舀山泉水,那叫宅子里的伙計來舀不就成哩,犯不著讓她送去麼,還省下了一兩銀子哩。
丑橘琢磨著有的沒的,走到灶里給她爹燒鍋熱水,打量著一會兒她爹醒了,讓她娘給他擦擦身子換件衣裳。
「妮兒啊,你快來啊,你爹醒了!!」
「哎,來了……」
丑橘在灶屋听到王氏叫喚,忙撇下手里的活兒跑到屋里去。
李來福睜開了眼,卻沒有坐起身來,許是傷了腰,還不得勁兒。
「她爹,你總算醒了!」
王氏坐在一旁喜極而泣,她也是心疼她男人,一邊埋怨一邊念叨,她男人要不是拼死拼活的掙那倆‘竹分子’,也不會累的提不起勁兒,傷了自個兒。
丑橘知道王氏說的‘竹分子’是碼頭里的行話,‘竹分子’其實就是竹簽子。
像李來福這些扛麻袋的在碼頭上工,扛一件麻袋就拿一根竹分子,等忙活完了,工頭就摁著這些竹簽子給他們算工錢。
李來福躺在床上,砸吧砸吧嘴,丑橘心想她爹是渴了,忙跑到堂屋去倒了碗水進來。
可她才一邁進屋就後悔了,差點掉頭出去。
王氏這會兒正抓著李來福的大手,死盯著自個兒男人,那副怎麼看也看不夠的神情真叫人那啥。
李來福喉頭滾動一下,手模向了王氏的臉。
王氏知道丑橘進來了,就在她身後,她有些害臊了,想拍開李來福的手又不舍得,就嘴上小聲的念叨了倆句。
「她爹,你這是干啥,咱閨女還在屋里哩!」
李來福好似沒听見,直勾勾的盯著王氏,模著王氏臉的手一點沒收斂,嘟囔了一句。
「包子……」
王氏立時變了臉!
「撲哧」一聲,丑橘忙把手里的那碗水擱下就跑出來了,再晚一步怕是要笑出來了。
屋里頓時傳來王氏的大嗓門,「她爹,你把我的臉看成肉包子了!」
「她娘,咋是你啊,剛我跟前還有一個大褶子的肉包子哩,咋沒咧……」
「你、你個沒良心的,我、我白哭了我……」
隨後倆天里,王氏一直在家照看李來福,到鎮上抓藥的事丑橘托給了對門張大娘的張春去辦。
張春的媳婦兒是個手巧的婆姨,會編些竹筐竹簍子啥的,隔三差五趕鎮子賣了去,貼補些家用。
她爹一時半會還起不來床,家里得留人照看,屋里院外的活計就落到了丑橘一人身上,她更是走不開了。
張春臨走前,丑橘跟王氏商量了,從家里取了倆大吊錢給他。
這一吊錢就串了一千來個子兒,也就是一兩銀子,倆吊錢就是二兩銀子。
前天周郎中有先跟她交底,他開的這藥方子,幾副藥抓下來也就是二銀子有余,等喝了這幾帖藥,再讓他來看看。
她先給張春足夠的錢數,要是有剩,再給她拿回來就是了。
本來丑橘是念著有剩的,誰知張春回來,還說把他自個兒那半兩銀子也搭里頭了。
摁說周郎中是老郎中了,有時趕鎮子也給人家捎帶藥包哩,啥藥啥價他門清啊。
就算有出入也就是十來個銅子的事兒,咋差的碼子這麼大麼。
張春也納悶了,就問藥鋪的伙計,這些個藥咋就這麼貴咧?
人兒伙計就說了,方子上的其他幾味倒是不貴,就這接骨地龍把錢舀去了大半。
丑橘這才想起來,前些天她听楊春兒說了,這接骨地龍主治腰傷腿疾,是越來越金貴了。
這時王氏就成事後諸葛了,說還好她應承下給大宅子舀水這差事兒,要不這窟窿眼兒拿啥來堵。
沒法子,丑橘先把這半兩銀子給張春還給,剩下的事等過了這茬再說。
隔天,丑橘午晌吃完飯,跟王氏說了一聲就尋思著上山去。
王氏收了小五一兩銀子,前兒耽擱了倆天,這會兒不得趕緊先舀一桶子水給送到鎮子上去麼。
她把灶里的竹簍拿出來,卻尋模不到自個兒一直舀水的木葫蘆,就沖里屋喊道,「娘,我舀水的葫蘆哩?」
「不就在……」
王氏的聲音從里屋飄來,不過丑橘听不大清,又是問了一遍。
不一會兒,王氏端著個空碗從里屋出來,她才給李來福喂了藥,念念叨叨的又到堂屋提溜了個木葫蘆出來。
「你這妮子,上次舀完了水就把這葫蘆亂丟,我給你收到屋里哩!」
丑橘對王氏的埋怨付之一笑,背過身讓王氏給她擱背簍里,多少有點撒嬌的味道。
「你哦!」王氏無奈的瞪了她一樣,卻還是順了她的意。
知道她妮兒要木葫蘆是上山舀水哩,王氏想起一茬,問道,「妮兒啊,你趕鎮子的車尋模好了沒?」
丑橘隨口就說了,她還沒去找哩,等水舀滿了就跟張春一樣,搭村頭趙老三的牛車趕鎮子不就得了。
「要不說你這妮子還小哩,啥都尋思不周全,你先到趙老三家去問問,別到時候你吭哧吭哧把水舀好了,人家又不趕鎮子了。」
王氏嘖了一聲又念叨起丑橘的不是,丑橘正要開口,院子口忽的傳來一男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