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到了,整個皇宮猶如突然活了。
這話說的,難不成以前皇宮是座墳墓,里面全是死人不成,真是無稽之談。那就讓我們來盤點下後宮貴人們每天的生活。
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一早去皇後那里問安,時間就耗在路上,皇宮太大了,又要講究個端莊從容,總不能讓太監宮女都跑起來吧。然後妃嬪們說些沒營養的閑話,要不就打打小報告或給別人挖挖坑,沒事了大家就散了。
現在是自由時間,可以補個美容覺,只要你睡得著;可以去御花園散散觀觀景,只是這景已經觀了一年兩年十幾年,沒覺得路邊一顆小石子都有些眼熟嗎?去姐妹宮里坐坐,聊聊姐妹情深那些不得不說的事,刀光劍影暗藏殺機。還是回宮呆著吧,彈琴無人听,皇帝那老牛忙著啃女敕草;作畫難應景,只看到兩種顏色,白茫茫或黑洞洞,麻木或絕望;讀書沒話本,連金瓶梅這樣的話本都沒有,真是寂寞如雪啊。
終于可以做點不一樣的事了,大家都很高興。宮女太監穿梭在各個宮殿門房中,象一群勤快的小蜜蜂,手腳靈變,腳步輕盈,只要不出差錯,總少了得到賞賜。嬪妃們打扮得美美的,到了晚上要去參加祭月大典,之後可以玩通宵耶。除了除夕和元宵,一年中就剩這一次了。
中秋節到了,皇宮里的人們活了。
樓池月的腿都快跑斷了,從東宮跑到西宮,從南苑跑到北苑,各種鮮花一趟趟送,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只啃了幾塊小點心,腿腳都軟了。再看看其他人,個個腳步匆匆,笑容滿面。
「都打了雞血了?」樓池月憤慨地低吼一聲,「我要補血劑,我要滿血復活。」
太陽終于落下去了,月亮還沒有升起來。
樓池月正躲在屋里啃發硬的饅頭,大口大口的喝水。趙芝蘭美眉進來了,看到她在啃干饅頭,似乎看到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一個箭步跨了,魔掌一拍,打掉了她手里的饅頭。「等會兒有很多好吃的,快隨我出去了,大典快開始了。」
樓池月眼淚汪汪地看著地上的饅頭,心里一陣一陣地哀號,「不要不拿饅頭當干糧呀,我好餓啊——」無限的顫音……
祭月大典開始了。
皇後金冠高髻,弦月銀角梳繃緊了所有的發絲,一絲不苟,身著銀白的祭月禮服,上繡金桂朗月並月仙子拈花一笑圖,肩挽丈許雲絲霧繞輕翌紗,極現高貴、肅靜之美,猶如皓月當空,清輝四溢。
緊跟其後的四妃,各著淺、淡、深、重的紫色襦裙大袖服,或明媚或冷艷,春蘭秋菊,各有勝場。後面跟著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燕瘦環肥,各有各的風姿絕艷。
祭月台上早已鮮花鋪滿,鮮果盈盤,當中擺放了一個大如圓桌的月餅。前面紅燭長香一字排開。皇後先點燭後燃香,退到祭台前,等嬪妃們依序點燭燃香後,皇後領著眾人大禮參拜月神,然後起,立香,禮畢。
那月餅明早由皇後起刀,分食各宮。因為祭月是為了乞合家團圓,家庭和睦,是內宅之事,男子可以不拜月。
各個宮門點然彩燈,樹上也掛了各色小燈籠,玉帶河沿岸一色的紅燈籠好似一條長長的火龍穿殿宇懸空,金壁輝煌的殿宇,流光瑩玉的花樹,皓月當空,天上人間交輝相映,如真似幻,恍若月宮仙境。皇帝與妃子,皇子,公主在御花園賞月賞桂,吟詩作對,品酒吃蟹,其樂融融。
宮女太監們,有的混在各司各房的慶典里,有的約了幾個要好的聚在一起吃喝玩樂。樓池月喝了桂花酒果酒,微醺,忽然想起嘉柔公主約了她見面,遂回屋取了孔明燈,步履蹣跚地往那假山走去。
月華清冷,夜風漸涼,樓池月攏了攏臂膀,被風一吹,頭越發沉了。「再等一會,估計小丫頭沒有機會溜出來。」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樓池月抬頭看看月亮,再听听遠遠近近的喧鬧聲,心下蕭瑟,眼角微濕。她拍拍自己的臉頰,不讓自己沉入回憶中,她自嘲地輕笑一聲︰「我應該帶壺酒,這樣就可以‘花間一壺酒,對影成三人’了。」
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冷靜的聲音,「我這里有好酒,可酌‘對影成三人’。」
樓池月起身,看到來人迎著月光而來,膚白如雪,如玉生光,眉如遠山眸似寒星,高冠束發,黑衣飛揚。她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麼會穿黑衣,哦,當是紫袍。可怎麼瞧著有幾分眼熟。她搖搖頭,搖走了那點疑惑,難得遇到一個推崇李白的人,正好相談。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樓池月飲了一杯酒,曼聲念來,初時平緩,漸入佳境,如同授課時賞鑒詩詞,作者代入感十足,那孤獨寂寥竟讓她潸然淚下。
紫袍人仰望夜空,久久不語,悵然嘆道︰「一詩道盡其孤其傲,其胸襟其氣度,不知是哪位方家之作?」
樓池月驚出一聲冷汗,居然不知道李白,難道那漢唐不是她所知的漢唐?她在家里只來得及通讀了那本去起游記,進宮後更是沒有機會讀書。卻原來是她想當然了。
「似乎是李白寫的。」她含糊其辭地低語一聲,撿起先前放在地上的孔明燈,「我走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孔明燈。」
「什麼燈?」
「天燈。」
「我只知有河燈,天燈是什麼?河燈放于水中,天燈難不成能飛于天上?」紫袍人大是詫異,原本有些清冷的聲音竟帶出幾分熱切。
「真是喝多了,腦子進水了。」樓池月暗罵自己一聲,沒有三國當然沒有孔明,她又犯了個錯誤。「它是可以放于天上的,可是我沒帶引火折子。」
樓池月想盡快開溜,卻見他從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她忙把孔明燈拿起來,擋住自己的臉,打開了,示意他點火,等火燃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地,讓孔明燈平穩地升了空。
「這太奇妙了。你怎麼做到的?」紫袍人看著孔明燈越飛越遠,越飛越高,方才轉身問她,身邊人已然不見蹤影。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樓池月開溜了。
紫袍人心下隱隱有些後悔,方才一直背對著月光,臉隱在暗處,盡是不知她是何模樣。只記得她聲音清柔,念詩時有些悲傷和孤獨。
「二殿下,皇上召你。」一個太監匆匆找來。
紫袍人正是二皇子雲正。他再抬頭望一眼只有一個紅點的孔明燈,此夜此景此人,怕是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