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天,崔掌苑急匆匆地進來了,「池月,蔡典珍死了,宮正司的王司正發配到洗衣房去了。相關聯的宮女有十幾人,死的死,發配的發配,司珍司、宮正司人人自危。」
樓池月心里嘆了口氣,這里的人命沒人當回事。她搖搖頭,甩掉那種不適感。「皇後拿下司正的位置,暫時不會再給德妃難堪,不會在司珍司安插人手,德妃顧及面子,也為撇清關系,暫時不會再安排人手進去。李昭儀保住了李婉兒,不會再正面對上德妃,所以她也不會安插人手進司珍司。而貴妃和賢妃在兩虎相斗時,必定是坐山觀虎斗,更不會在此時為一個七品的典珍之位插手此中。將咱們這兒的典苑平調任典珍,張婕妤可能只需動動嘴皮子而已,事就成了。」
樓池月喝了口茶,看崔掌苑一頭霧水的樣子,繼續道︰「您不是和咱們的典苑不對付嗎?把她支走了,您不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典苑了?明面上看,典苑從咱這清水衙門調到那肥水油光的地,怎麼看都是她賺了。可她一個外行去司珍司要站穩腳跟可不是易事,她若有貴人相助或可成事。然而可別忘了,蔡典珍在司珍司明目張膽地把事做絕,很顯然她只是擺在明面上的一顆棋子,尚工局的尚工和司珍都極有可能是德妃的人。時間一長,典苑怕是凶多吉少啊,咱就不趟這渾水了。」
崔掌苑的臉忽青忽紅忽白,那叫一個生動活潑,翻手為掌,覆手為雨,不外如是。想到此,她突然雙膝一跪,拜伏于地,「樓小姐,從今日起,但有所命,無所不從。」
樓池月第一反應就是跳起來,避開了,有些手忙腳亂,膝蓋撞上了桌腳也顧不上了,「干什麼呀干什麼,快起來呀快起來。」
樓池月嘴里胡亂喊著,有些不知所措,看她還是是拜伏于地,不肯起身,樓池月深呼吸了幾下,穩了穩神,上前扶她起來,「掌苑,我實話跟你說了,我就想著混過三年,然後出點小差錯,被送出宮去。我想你瞧我這憊懶的樣兒,也早猜出我的想法了。且不說我想靠著你這棵大樹底下好乘涼,就沖你一直對我的寬厚和照拂,我也該事事為你想得周全些。我只出出點子,其實什麼也沒做,當不得你如此大禮。若是你看著我有幾分可信,不如我們結為姐妹,如何?」
崔掌苑大喜,無有不應。兩人設了香燭,悄悄地結拜了。崔掌苑閏名崔素素,為,樓池月為妹妹。
樓池月認了個,有些高興又有些無奈,她本想著出皇宮時無牽無掛的。崔掌苑去找張婕妤去了。樓池月想想自己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于是她拿了幾張紅紙向老地方假山去了。那里是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有個心思純淨的嘉柔視她為。雖然她們只見過兩次面。
樓池月坐在假山的狹縫里折千紙鶴,折了第十只的時候,覺得心靜下來了,她把千紙鶴疊在一起,用小石子壓住了,留給小公主作禮物,然後準備了。
「我要玩玩躲貓貓,你們不要跟來,不許一下找到本公主,听見了嗎?」。一個稚女敕軟糯的聲音傳來,樓池月一喜,嘉柔來了。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已經知道掩藏行蹤了。
服侍她的兩個宮女笑著應了,遠遠地站定,她們早知道小公主又要藏到那假山里去了,她們不止一次悄悄跟去看了,只小公主一人神叨叨地在那玩,事後她們也去查看了,沒什麼特別,更沒有危險,邊上的草都很淺,藏不了蛇。
嘉柔一看到樓池月,驚喜地把手塞進了嘴里,省得自己叫出聲來。忙不迭地跑,壓低了聲音歡喜地叫道︰「花仙子,囡囡好想你呀。」
樓池月高興地把她摟進懷里,又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嗯,嘉柔又漂亮了。還有,嘉柔的字也漂亮了,我們的嘉柔好聰明呀。」
一大一小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話,樓池月又教她折千紙鶴,又狠狠地夸獎了她一番,才讓她了。
等她們走遠了,樓池月才出來,心情大好,想起今天輪到趙芝蘭去御膳房領飯,便想著去幫她抬一下。因為不想跟太多人踫面,她又選擇走那偏僻的小路。
「可逮著你了。」樹上突然跳下一個人來,倒是嚇了樓池月一跳,向那個看去,是個小太監,有些眼熟,一想到他剛才喊的話,立即想起他是那個怕髒怕臭的小太監。
樓池月皺了皺眉頭,心下暗道,這可不是個好打發的,上次的事已經快一個月了,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不但是個記仇的,性子還有些執拗,不然不會守在這條路上。
樓池細細地打量他一下,唇紅齒白,眼楮大而有神,和人說話時,下巴微微抬起,神情倨傲,只有十二三歲的身量,眉目清秀,眉眼還未完全舒展開,再听他聲音,還在變聲期。再看看他裝扮成一個小太監,樓池月立即得出結論,這是個爹娘不疼,姥姥不愛,狗都不愛搭理的叛逆期小子。
樓池朋走近他,捋起袖子,伸出胳膊,「瞧瞧我這粗胳膊,再瞧瞧你那細竹竿,逮著我又能怎樣,你打得過我嗎?」。說著推了他一把,推了他一個踉蹌。
「大膽,知道爺是誰嗎?不想活命了!」少年聲色俱厲的喝道。
「喲,真是老鼠的膽啊,這就要找爹哭去了。」樓池月一臉嘲諷。
「誰哭了,當真打起來,爺準打你個滿地找牙,只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爺也不好欺負你一個小女子。只要你磕個頭,認個錯,爺就饒了你了。」
「武的不行來文的了,成,就你那守株待兔的笨法子,也敢在我面前稱爺。」樓池月知道對付這種叛逆少年,只有徹底折服他才行。所以她的神情更為不屑,「不知道什麼叫守株待兔吧,就是一個農夫偶然撿到一只撞死在樹根上的兔子,從此以後他就天天守著那棵樹等兔子再來撞樹。」
「我不是農夫,你劃下道來,琴棋書畫任你挑,只要你蠃了,爺再不來尋你的麻煩。」少年人臉漲得通紅,真氣著了,原本他還為自己有先見之明在這里逮著她而興奮呢。
「我堂堂一個世外高人,雖然在紅塵歷練,也沒功夫跟你比什麼琴棋書畫。這樣吧,我隨便出幾個問題,你若答得上來,就算我輸,隨你處置。如何?」
少年人有些緊張,抿了抿嘴唇,剛要說話,被樓池月一句話堵了,「你不會是怕了吧?」
少年人搖頭,「誰怕了?你盡管出題。」
樓池月莞爾一笑,「請听題,隻果長在樹上,那麼它成熟了為什麼不是飛在天上,不是停在空中,而要落到地上呢?」
「不知道。」可憐的少年人想了又想,只得搖頭。
「你知道一個人為什麼在沸油里撈取銅錢而不傷手嗎?」。
「不知道。」他只听說京城里有個大師有這手絕活而震驚京城,他還想著哪天溜出宮去見識一下。
「如果有一輛馬車,車夫坐在前頭,車里坐了王小姐,牛小姐和馬小姐,你知道這輛馬車是誰的嗎?」。
「不知道。」少年很是慚愧地垂下了頭。
「你知道一斤棉花和一斤鐵哪個更重嗎?」。
「鐵更重。」少年人猶豫了下,說出了答案。
「我不得不說,少年,你該換個先生了,他把你教得太笨了。一斤棉花和一斤鐵一樣重,都是一斤的分量。」樓池月化身為站在雲端的高大上。而少年則成了卑微的螻蟻。
然後紅了眼的少年福靈身至地躬身一拜,「徒兒願拜您為師,請師傅教我。」
樓池月看看這個被她點化的少年,淡淡一笑,「我給你七天的時間,你去尋找答案,七天之後,此時此地,我給你答案。至于其他的,隨緣吧。不可把我的事告訴任何人,切記。」
天上掉下個千年不遇的世外高人,少年的心被熱情的熊熊大火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