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的昨夜注定許多人無眠。
今晨的天空蔚藍如洗。
零落的春花鋪滿御道。
樓池月踏香而來。
東宮自被圈禁以後,宮人惶恐不安,行止失度。昨夜一夜風雨,道上全是落葉落花,竟無人灑掃。
樓池月一早去了宮正司領了官牌,挑了兩個宮女跟著作為副手。這兩個宮女只是宮正司打掃庭苑的,看著還算勤快。樓池月想著自己只是暫領司正一職,就不要攪了宮正司,挑兩個無關緊要的人,算是跟陳宮正結個善緣。這兩個宮女,一個叫小桃,一個叫小草,顯然是進宮後被改了名的。
樓池月到東宮時,劉林生和盛夏已經到了,正在盤問宮人。
樓池月趨步上前拜見,「下官來遲,請兩位大人恕罪。」
一陣香風飄起,盛夏眉頭一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但隨即笑眯眯地回道︰「無妨,無妨。」心里卻有些詫異,劉林生舉薦的人,怎的一副得志便張揚的模樣。
劉林生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也沒有說什麼,直接進入主題。「太子妃那里,你去詢問。」
「是。」樓池月進了太子妃寢宮。盛妝明艷的太子妃雍容華貴地端坐在榻上,杏黃的寬袖大袍,尾擺鋪在榻上,象一朵盛開的姚黃牡丹。妝容精致,可是掩蓋不了眼底的青色,想來一夜無眠,焦躁不安。
樓池月依禮拜見之後,第一句話便是︰「太子無恙。」
太子妃眼楮一亮,嘴唇嚅動,最終沒有問什麼,雙手交疊,十指緊扣,眼不交睫地盯著樓池月。
「太子妃說說昨日這事吧。仔細些,慢慢說。」樓池月給小桃、小草遞個眼色,兩人忙把帶來的筆墨紙硯鋪開,小桃從早備下的小陶罐里倒出些墨汁,兩人各執一筆,準備記錄。
太子妃最近一直有頭痛癥,反反復復一直不見好。太子妃的母親侯爺幾個月前也得了頭痛癥,也是一直不見好。一個月前,有人向侯爺推薦了巫師,趁侯爺不在府時,侯爺偷偷讓巫師進了府,沒想到,巫師一通做法之後,侯爺的頭痛癥就此好了。知道太子妃也患了頭痛癥,侯爺坐不住了,幾次要讓巫師進宮來做法。太子妃一直不準,知道皇宮里忌諱這個。
這兩日,太子妃的頭痛癥愈發重了,侯爺一等太子出宮,便自作主張帶了巫師前來,在東輝門鬧著不肯離開。太子妃拗不過母親,也怕她在宮門口鬧出事來,只得宣她進宮。沒想到一場禍事就降臨了。
那個自稱開了天眼的巫師在菩提樹下挖出了銅像,一入手,他就驚恐地大叫,巫蠱血咒。太子妃的反應很快,立即讓人捆綁了他,堵住他的嘴,把他塞進箱子,讓母親盡快出宮,殺人滅口。
只是皇帝來得更快,禁衛封鎖東宮,皇帝自然搜出巫師和銅像,一看銅像上的生辰八字正是自己的,皇帝暴怒。至于皇帝為什麼來得如此巧,是因為皇帝得知太子率禁衛出宮,心生疑慮,派人來看看東宮有無異常。結果回報說東宮帶了人鬼鬼祟祟進宮,皇帝就親自來查問了。
樓池月一听,太子妃的頭痛癥來得蹊蹺。于是她問道︰「太子妃的寢宮可有打掃移動過?」
一旁的嬤嬤回道︰「自昨日晨起,就未曾動過。」
樓池月掃了一眼屋里,窗台邊上有兩盆牡丹擱在支架上,她走,細細地聞了,確實是牡丹花香,沒有異味,又翻看了枝葉花朵甚至泥土,沒有。「太子最近歇在這里嗎?」。
嬤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向太子妃瞧去,見太子妃點頭,方才說道,「最近太子一直歇在書房。」
樓池月又查看了窗戶,窗戶關得緊緊的,也沒有動過的痕跡。她又看到一個擱在榻幾上的薰香爐。「太子妃喜歡薰香?」
「最近時日一直睡得不安穩,便薰了安息香。」太子妃一直緊著眉頭,看來頭疼病又犯了。
樓池月輕輕打開薰香爐的蓋子,除了安息香的檀香味,還有一種淡淡的甜味。樓池月若無其事地合上蓋子,「平素這香是誰負責的?又是誰來清倒灰燼的?」
「蘭香負責裝香,老奴在點香前也會查看一遍,青葉負責灑掃,由她清理灰燼。」
「煩請嬤嬤把她們找來。」樓池月吩咐下,再叫小桃去請劉大人派人去請一個太醫。樓池月拿起她倆做的記錄,她們沒有學過速記,樓池月讓她們一人記一句話然後滕抄一遍。她看了一遍,沒有什麼疏漏,就呈上去給太子妃自己過目一遍,確定無誤後讓太子妃簽字畫押。
沒多久,兩個宮女帶到。樓池月打量一下,兩人臉上都有惶恐之色,頭發有些凌亂,身上衣服皺巴巴,顯然昨夜和衣而睡的。蘭香臉上略有浮腫,眼里布滿血絲,青葉倒要好些,只眼里有點血絲。
樓池月走近她倆,聞了一下,蘭香身上有安息香的味道,青葉身上很干淨,沒有味道,只有秀發上有一點點清香。
「知道找你們來干什麼嗎?」。樓池月突然提高聲音冷喝道。
蘭香撲通一聲跪倒了,青葉也幾乎同時跪下來,兩人伏在地上,顫聲道︰「奴婢不知。」
「伸出手來。」樓池月又輕聲細語起來,蘭香的手留著長長的指甲,看上去縴細漂亮,青葉的手指甲剪得很干淨,手掌有繭,略顯粗糙。
樓池月心中有數,「嬤嬤,請帶我去看一下她們的住處。」
蘭香住得是兩人合住的屋子,她是二等宮女,屋子里還算干淨,被褥凌亂堆著,桌子上還有些吃食,沒怎麼動過。再看青葉的屋子,八人住,打掃得很干淨,被褥什麼的也很亂,宮女們縮在牆角。樓池月隨口問道︰「這屋子挺干淨,昨兒誰打掃的?」
「昨兒沒人打掃,前天晚膳後,青葉打掃過。這屋子一直是青葉打掃的。奴婢們知錯了,不該躲懶的。」有一個宮女嚶嚶哭了,然後所有的宮女都低聲抽泣著。
樓池月和嬤嬤了,這時太醫已經到了。樓池月捧著香爐,帶著嬤嬤、蘭香、青葉,後面跟著小桃和小草,一起出了太子妃的寢宮。
走到劉林生和盛夏的跟前,笑問︰「兩位大人可有收獲?」
劉林生點點頭,「只抓到一個小太監,昨日巫師進宮後,他悄悄把宮門關了,這是掩耳盜鈴,引人注意東宮。」
「下官也找到一個,青葉,你快招了吧,我叫了太醫來,你就是想自盡也不成了。嬤嬤和蘭香可以了。」樓池月把香爐遞給太醫,「煩請太醫看看,這香爐里添加了什麼?」
這時封四德匆匆來了,看他的樣子就是一宿未睡。幾人只是略拱拱手,也沒寒暄。他也是主審之一,自然要來跟進這個案子。
「這種甜香象是西夷才有的麻葉草,長久聞之會使人頭疼。但少量藥用可以鎮痛。下官要比對過才能確定。」太醫沾了點香灰親嘗了下,方才回道。
樓池月听太醫做下判斷,心下高興,總算沒有弄出烏龍。太子妃的頭痛病來得太巧,飲食上很難下手,所以她推斷有人采用了不易被人的方法。排除了花,她就看到了香,然後知道太子並沒有歇在這里,所以只有太子妃患了頭痛癥。而能在香里動手的似乎只有蘭香和嬤嬤,而同樣能進太子妃寢宮的掃地宮女更不引人注意。每天清理香灰的青葉能把自己的罪證消失于無形,這也是太醫也沒有查出太子妃病理的原因。
嬤嬤是嫌疑最小的,因為她在太子妃身邊侍候,是太子妃最為信任的人。然後樓池月查看了兩人,蘭香並不在乎自己身上有些安息香的味道,她的指甲長,也不在乎有香的粉沫殘留在指甲里。而青葉雙手洗得很干淨,身上衣服甚至頭發都洗得很勤快,顯然怕身上留有麻葉草的甜香。更可疑的是她把房間也打掃得很干淨,這顯然是她知道就要行動了,把多余的麻葉草處理掉,怕房間里有不小心留下的痕跡和香味才仔細打掃過了。試想,一個宮女,沒有任何好處,她為什麼要承擔起掃房間這多出來的工作呢,而且還一點也不敷衍,難道她是傳說中的瑪麗蘇?答案不言而喻。
「接下來,把侯爺請出來,我們去一趟侯府。」盛夏叫手下把兩個疑犯帶走了,拷問犯人的事自由專業牢頭去做。
「三位大人,下官已有把握破了巫師的巫蠱之說。」樓池月一語,如銀瓶乍破,輕脆而銀光四閃,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