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營房里突然沖出二十騎,黑衣勁服,黑巾蒙面,黑色斗蓬高高揚起,看不清任何人的面貌。戰馬速度很快,一沖出營房,便四散開來,兩人一隊,向不同方向急馳而去,霎那間,這二十人已沒入黑暗中。
隱在暗處的暗探索傻眼了,根本來不及反應,心里象被亂馬踩過,無奈地趴了回去。
樓池月和雲衛一進入一道小巷,這里是麻山關的貨物聚集地,各種人混居于此地,無論華人、突厥人、西夷人、胡人,他們在這里進行貨物交易,當然也有情報交易。
在這里你什麼樣的裝扮都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但是也許你同時被無數雙暗中的眼楮盯著。
兩人走進一間客棧,客棧里亂哄哄的,大堂里橫七豎八地坐滿了人,桌子上、地上躺著的也不少。掌櫃地很淡定,在櫃台後算著似乎永遠算不清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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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興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做為光明堂在麻山關的總壇,不得不說他也是個膽大心細的人。
「掌櫃的,打尖。」雲衛一拋過去一錠銀子,用刀鞘敲了三下掌櫃的桌面,這是一個暗號。「要間上房。」
「好咧。」掌櫃的笑容滿面地將客人往後院帶去。
一個彪形大漢將刀拍在了掌櫃的面前,「掌櫃的,你不是說沒有房間了?是俺的銀子不好使,還是俺的刀不夠快!」
「這兩位客官是打尖,並不住下。小的將自己住的屋子讓出一時,並未欺瞞于您。」掌櫃的點頭哈腰陪著笑。
「你的屋子俺要了。」彪形大漢鼻孔朝天,不屑地瞟了一眼雲衛一。
樓池月站在雲衛一身後。看這人一身突厥人的裝扮,他的兩個同伴也是,可是听他的話音,還有他的舉止,顯然不是突厥人。突厥人在麻山關可不敢這麼囂張。看來這三人也不大可能是本地的混混,否則掌櫃的不可能不識的。他們鬧這一出,是來試探樓池月和雲衛一兩人的。
既然如此。非友即敵。樓池月正要將手中長劍往上提一提,這是她和雲衛一約好的要他動手的暗號。
掌櫃的突然直起了腰,大喝一聲︰「來人。將他丟出去。」
一直靠在旁邊打盹的兩個小二,悶不吭聲地上來,兩人上前一架,將大漢拖了出去。扔出門口。那大漢毫無還手之力。他的另兩個同伴趕緊溜了。其他客人有人驚詫。有些人卻習以為常。顯然知道這家客棧有高手坐鎮。事實上,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能站住腳的誰背後沒有點勢力。
掌握櫃的臉上堆滿了笑,「兩位客官,請隨小的來。」
樓池月見到了李再興,第一句話,「你這里時常有人來試探,你可要小心些。若被楊昆鵬盯上了。有必要時,他斷不會手軟。」
李再興有些尷尬。低著頭垂著眼,偷偷地瞟了樓池月好幾下,因為剛才樓池月進到後院時,他正將兩個青樓女子送出來。「那個,我們只是喝了點酒。」
樓池月不以為意,「我知道,什麼樣的身份做什麼樣的事,是要加以掩飾的。說正事吧,我此來是要你傳個話給劉大人,讓孫太醫留意皇上的飲食,切不可讓雲明鑽了空子。」
李再興看她全然不在意,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又有點失望,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听了樓池月的話,李再興匆匆走進里面,寫好了四張同樣的紙條封好,放飛了四只信鴿,以確保萬無一失。
「那個江南春的酒家查得怎樣?」樓池月上回和李再興去江南春喝了那好喝的羊肉湯,便心下存疑,在這里喝到正宗的羊肉湯不稀奇,畢竟這里離草原很近了。可是,一家羊肉湯煮得這樣好的酒家卻不是突厥人開的,讓樓池月心中動疑,而且她在這酒家看到一些突厥人才有的習慣細節。
「目前沒有可疑,這酒家已開在麻山關二十幾年了。而且他們江南的菜也不錯。」對于樓池月憑一道湯就起了疑心,李再興顯然覺得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我看江南春店面雖不大,生意不錯,除了掌櫃,里面只有四個伙計。你找人讓其中一個伙計受點傷,兩三個月起不了床的那種,看看他們會不會另招伙計,想辦法塞個我們的人進去。若他們不招人,那麼他們必是細作。」樓池月猶豫了下,「如果是我想錯了,事後給那小二一些銀兩吧。」
「好,小心使得萬年船。」李再興同意,看樓池月起身,便知道她這是要回去了。李再興笑道︰「這便要走了,你上回說過的烈酒也沒給我帶一壇過來?」
「君子之交淡如水。」樓池月淺淺一笑,「若是酒肉朋友,回頭我給你送一車來。」
李再興眼楮一亮,樓池月這笑不同往日,眼里有一絲暖意。「咱們時而酒肉朋友,時而君子之交,兩樣全佔了吧。」
「師兄。」遠遠地就听到韓谷關的聲音。
樓池月听到了,快步跑了出來,在門前站定。
「小妹。」韓谷關飛掠過來,打量一下樓池月,「面色好多了。」
「她是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含著怒氣插了進來。
韓谷關臉色一變,顯然他忘了樓池月的身份。「她是我家妹子,韓梅。」
韓谷關身後之人飛快地跑到李再興身旁,兩只手緊緊抱著李再興的胳膊,眼里滿是戒備地看著樓池月。
樓池月看著眼前的姑娘,翠湖色的裙子,繡著星星點點粉蕊的鵝黃短襖,一襲墨綠的斗蓬,瓜子臉,大眼楮,美人胚。既便她此刻生著氣,微微翹起的粉唇。看著象嬌嗔。她有一雙清澈的眼楮,是個心思純淨的女孩。
樓池月一下喜歡上這個女孩,笑道︰「你是哈依阿朵。」
「你怎麼知道?」阿朵看著眼前的樓池月。男裝打扮,清麗中有幾分英氣,只一眼,心下安寧。然後她別扭地轉過頭去,「我不要和你做朋友。」
「哦,李再興,咱們去喝酒。」樓池月看著李再興不斷地將阿朵的手掰開。又被阿朵纏住,饒有興趣地激將,「阿朵還小。肯定是不陪我們的。」
「不許去,不許去。」阿朵嚷嚷著,但看看臉越來越黑的李再興,委屈地放開了他。扁著嘴。「那我也去。」
樓池月當先走了進去,經過李再興的身旁時,壓低了聲音︰「眼光不錯。」然後長嘆一口氣,搖頭晃腦地背著手進去,「可惜了,一朵鮮花又被老牛啃了。」
韓谷關捂著嘴偷笑,緊跟其後越過李再興,也搖著頭嘆著氣。「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再興狠狠瞪了一眼阿朵。壓低聲音恐嚇道︰「呆會兒少說胡話,不然,哼!」
阿朵全然象是沒听見,高興地跳進了屋里,嘴里哼起了小曲。
「大哥,是阿朵要回來?還是出了意外?」樓池月看看韓谷關,他的眼里布滿血絲,看來這一路並不安穩。
「很是奇怪,先是被人跟蹤,後來因為阿朵總是繞圈子,他們好象有些不耐。有一回,阿朵避開了我,差點被人活抓了去。我救回她後,就往回趕了,進入麻山關,才借了眾兄弟的力,方才擺月兌了他們。」韓谷關略想了下,接著道,「從他們的手法看,有黑翼盟的影子,不過我不敢確定,他們的江湖味更足一些。」
「他們是沖著阿朵來的。」樓池月轉向李再興,「黑翼盟的人認識阿朵嗎?」。
李再興看向阿朵,阿朵只看著他,根本就沒有听到樓池月說什麼。李再興瞪了她一眼,「哈依阿朵,雲中人認識你嗎?」。雲中人是黑翼盟在沙漠里的統稱。
「大家都曉得我,不過認識我的人極少的。我一直蒙著紗巾的,只到遇到了你,再興哥哥。」阿朵兩眼又開始冒星星了,一臉甜蜜蜜的笑容。
李再興忍不住將凳子往邊上移了移,一臉的悔不當初。
樓池月也想不透其中的關鍵,不過如果是黑翼盟的人,他們要抓阿朵,顯然有陰謀,或許以此要脅阿朵的族人。「阿朵要留下了。」
「我才不听你的。」阿朵瞪了樓池月一眼,短短的時間內,她已看到李再興的目光始終落在樓池月的身上。
「那最好了,小再興,是不是?」樓池月故作驚喜地看著李再興,促狹地挑挑眉。
李再興突然站了起來,快步而出,「我去弄些吃食來。」他的心怦怦亂跳,幾乎要跳出胸口。「小再興」,往常也這樣打趣過,今天卻象一記最溫柔的小錘敲在心頭,令他心神激蕩。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阿朵氣得跳腳,該死的,這個女子居然叫得比自己還親熱幾分,氣死了。
樓池月看著幾乎逃出去的李再興,懊惱地撫著額頭,之前玩笑慣了,竟忘了分寸。樓池月進了里屋,想了想,寫了幾個字,攏在袖子里。
「大哥,我先回了。」樓池月向韓谷關使個眼色,走出房間,韓谷關送她出門,樓池月將字條遞給韓谷關,「給李再興。大哥,我回營了。」
李再興捏著薄薄的這張紙,手心卻出了汗,他預感到樓池月會說什麼,她那麼聰慧,一眼就將人瞧個透澈,自己的心思又怎麼瞞得了她。
「人生若只如初見。」
李再興心里一涼,莫名地悲哀襲上心頭。她的人生初見是雲正,是她的一種相思。而他第一次見她,正是她在思念她的人生初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哪怕她已經忘了雲正,他也永遠成不了她的人生初見。
李再興抱著酒壇子,灌了一壇又一壇,淚水和著酒水咽下,卻哭不出聲來。人生若只如初見,是呀,她那明淨如水的眼楮里又怎容得下自己這樣的浪蕩子?
韓谷關將他從酒窖里撈出來,自然也看到那張始終被他攥在手心的字條,他忽然明白關關雎鳩的詩意,開竅了。
第二天,韓谷關將宿醉未醒的李再興扔進澡桶里,看著清醒過來的李再興,冷嘲道︰「師兄,如果有一天我把你忘了,你是不是從此也就不認我了。」
李再興還有些迷糊,不解地看著他,「怎麼會?我豈是那樣的人?」
「我看你就是那樣的人。不然,你把自己灌成爛泥太可笑了。池月怎麼待你和你怎麼待她根本是兩回事,她沒有對不住你,你就傷心成這般,若有一天她也將你忘了,你是準備將她忘了還是自己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李再興慢慢回過神來,忽然從澡桶里站了起來,哈哈大笑,「不錯,不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只願對她好,就足夠了。」
你若安然,我便欣喜。
樓池月的一種相思當然是之前韓谷關告訴她的,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如此之快,就要傷李再興一次。
一個月,雲風在之後的一個月里,只去過軍營中三次,第一次,巡視了一遍營房,算是正式在二十萬將士面前露了個臉。然後在南、北營分別看了一場蹴鞠,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在軍營中出現過。倒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請諸位將領喝酒飲宴。
今晨,眾將還在操練士兵,帖子已送進營房。酉時的酒宴,帖子上明確寫著︰如有不到者,軍法處置。當然,送信的侍衛很貼心地提醒了,閑親王明確表示,今日之後沒有酒宴了。
「我很欣慰,這一個月來,沒有受到父皇的訓斥。這意味著在座的諸位都值得本王的信任。原本在守孝期不可飲酒作樂,本王胡作非為就是要看看在這北疆有多少人是本王的朋友。我很欣慰。」雲風向在座的各位將軍拱手一禮,端起酒來一飲而盡,謝過眾人。
所有人起身謙讓,也陪了一杯。
雲風大笑,「換好酒!這是本王自釀的烈酒,好馬配英雄,烈酒配將軍,這酒以後就叫將軍酒。今日請將軍們暢飲,之後本王滴酒不沾。哈哈,本王的喜好不在酒上。」
樓池月依然站在衛中行身後,如一樹木樁,一動不動。只有她那背在身後的十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雲風的親兵上了一壇壇好酒。
雲風肆意的笑聲里,一場大戲正式開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