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開玩笑的吧?」樓池月這才緩過勁來,打量一下趙燕俠,清矍的臉已有淡淡老人斑,頭發卻是烏黑發亮,長眉入鬢,狹長的雙眼平靜無波,整個人瞧著如一柄藏鋒的寶劍。
「小女娃輕功不錯,快追上來了,咱們得走了,老夫可不想對晚輩動手。」趙燕俠走過來,又要伸手來提她。
「等等,我隨您老回神劍山莊,我們還是等我的侍女來吧,她可以背我。再折騰一番,我的骨頭都要散架了。」樓池月忙出聲阻止,一記馬屁拍過去,「小遠說,他姥爺一生磊落,人如寶劍,劍可是百器中的君子。」
趙燕俠雙眼一眯,笑道︰「老夫已過了好名聲的年歲了。不過,為了小遠,老夫理當善待于你。」
墨趕到時,雙頰潮紅,喘著粗氣,顯然已到了極限。
「墨,是故人,不用急。」樓池月喊道,她看出墨腳步踉蹌,幾乎是跑著過來的。
墨聞聲腳下一頓,拖著腳步慢慢走過來。及近了,呼吸平穩下來,這才走到樓池月身邊,「主上可安好?」
樓池月點點頭,急聲問道︰「雲衛一呢?」
「他快月兌力了,我讓他緩緩再跟來。」墨將樓池月護在身後,滿是警惕地看著趙燕俠。
等雲衛一到了,三人再歇了一陣,這才隨趙燕俠去神劍山莊。樓池月問明嘉柔她們回宮了,她可以想像雲風的暴怒。卻不知道他會有何動作?樓池月有些同情地看著趙燕俠,老頭,你有大麻煩了。
神劍山莊的後山。雲風和精銳營將士上了山,後山空無一人,郝雷將手一揮,五人一組散開,潛入山莊,他們的目標尋找李再興和小遠。
李再興看到雲風大吃一驚,「雲風。不,皇上,出了什麼大事?」
「池月被劫。來人武功遠勝雲衛一。我已下令全城搜捕,命邊軍封鎖所有離京官道,只是目前尚無消息回來。李大哥通曉江湖,可有推測?」雲風心下惶恐不安。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多派些人手跟著樓池月。
「你貴為皇上。連個人都守不住?」李再興揮起拳頭又落下,因為郝雷腳步一錯,擋在雲風身前。
這邊眾人心急如焚,那邊四人不緊不慢地回來。李再興悄悄地將神劍山莊上上下下問了個遍,發現幾個高手都在山莊里,除了趙燕俠。
「但願是師傅。」「但願是趙燕俠。」李再興和雲風對視一眼,又錯開眼去。
「池月。」得了通報的李再興第一個飛奔至山門迎上了樓池月一行。
樓池月抹了一下額頭的薄汗,朝他笑笑。眼里全是無奈。然後就看到緊隨而至的雲風還有郝雷一行,樓池月還是愣了下神。她沒想到雲風來得如此之快。
「池月。」氣喘吁吁的雲風停下了腳步,一瞬不瞬地盯著樓池月,這一回心里的害怕甚至超過上次樓池月替他擋刀的那次,上次沒時間害怕,這一回,從他得了消息到此時,不過約兩個時辰,卻是度時如年。
「我沒事。」樓池月微微一笑,向他走過去,「不過是個誤會而已。」待她走近了,才看到他眼底的害怕,心髒猛地收了一下,她走上前,抱住了他,拍著他的背,輕聲撫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所有人眼珠子掉了一地,她一個女子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抱住一個男子,郝雷他們更是驚詫于軍師的強大,她抱著的可是皇帝,雖未登基但已行使著皇帝權利的君主。李再興神情一黯,看來雲風已多然快他一步。
趙燕俠眉頭一皺,袍袖一卷,一股勁風向樓池月和雲風卷去。李再興一閃身,攔在他身前,這股勁風只是讓他衣袂飄了飄,顯然趙燕俠只是想分開樓池月和雲風,並不想傷人。
李再興躬身道︰「師傅,他是當今皇上。」
「那你不能抱得美人歸了?」趙燕俠模了下鼻子,壓低了聲音,有些促狹地沖他擠擠眼,跟他平素飄然若仙的劍神氣質相差甚遠,但李再興顯然熟知這才是他的本性,恨恨地一記眼刀飛過去,「老頭子盡會添亂。」
李再興瞟了一眼雲風,也壓低了聲音,「師傅,您快走吧。皇上已命十萬邊軍向神劍山莊進發,此時不走,怕是要被皇上敲骨吸髓的。」
「這小子瘋了?你確定他是皇上?」找個女子動用十萬邊軍,這不是烽火戲諸侯亡國之君的前兆嗎?趙燕俠慢慢退後,還是走為上策,心下道,「不跟瘋子一般見識,何況這瘋子還是皇帝。」
「趙公,你這是要一走了之,莫不是欺朕年少可欺?」雲風揚聲問道,沉著臉,眼里隱有怒氣。樓池月已放開他,站在他身後,她已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既然雲風要替她討個說法,她反而不便多說什麼。若是雲風心里存了疙瘩,對神劍山莊反而不好。她可不想雲風對李再興心存惡念。
最後趙燕俠答應教雲風一套劍術,教會樓池月一招保命絕技。趙燕俠以為很快就能完成的城下之盟,卻成了他畢生最痛苦之事,樓池月于學武上全無天份,招式擺得象模象樣,發勁的技巧全然不會,更別說練出內勁。「朽木不可雕也。」這是他常常感嘆的一句話。
「老爺子,我可以扯虎皮當大旗。」樓池月每次都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世間事豈能盡如人意。
九月初九,重陽,登高,諸事宜,大吉。
禪位大典,百官朝賀,普天同慶。雲諫成了太上皇,他已能坐起,還不能走路。他如今最樂于讓人抬著他出宮,坐著輪椅,在街上四處溜達,听听百姓對于他的議論,滿是驕傲。華報更是將雲諫比為堯舜,推崇為千古一帝。這樣的輿論導向,益于國泰民安,不管朝局是否看得分明,所有人都樂見其成。
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宮中也有宮人放出皇宮,而樓池月就在其中,她算是擺月兌了宮女的身份,重新成了樓家二小姐,婚嫁自由。
樓池月重新回到樓家,青、黛、玄、墨四人跟她回府,雲衛一也跟到樓家,皇上選了五百親兵保護樓池月,由雲衛一統領。樓池月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除了一早跟著趙燕俠習武一個半個時辰,她又開始編詩選評注,然後著手寫三國演義的話本。安排好京中事情後,她打算去嶺南,順道游山玩水,想想都快活。大姐是不能跟著她回去的,家中僕婦都認得大姐,難免會生出口舌,平白添亂。
樓池月將雲正的畫像束之高閣,她對自己說,此生不再打開。生活還要繼續。
雲風登基後的第一場秋闈試開考了。樓池月帶著嘉柔和雲見虎上了神劍山莊,因為武林大會開始了。
小遠這個東道主負責招待兩個小的,三個孩子本就熟悉,很快玩到一塊去,小遠很有做哥哥的樣子。
樓池月就坐在李再興旁邊,他們的長幾上擱著兩個長盒子,是皇上命雲衛一帶過來的。盒子里裝著一把刀,一把劍。
「皇上送來一刀一劍,有什麼用意?」李再興皺著眉頭問道。
「就是你心中所想的意思。」樓池月看著台上兩個使長槍的正在對擂,漫聲應道︰「一把屠龍刀,一把倚天劍。這是射雕的後傳,以後若有需要,後傳會出來的。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是他的意思?」李再興接著問道,「看來我真是小覷了他,能坐上那個寶座的,何曾有心機簡單之人?」
「不錯,是雲風的意思。江湖的快意恩仇和朝廷的律法是相背的,所以他想出來這個掣肘江湖人的絕戶計。但是故事是我編的,所以,只要江湖不亂,這話本就沒有後傳。」樓池月看了一眼李再興,嘆了口氣,「我不想手上再沾血腥了。」
「你總是站在他那邊。」李再興也嘆了口氣。
「倚天劍是用來弒君的。」樓池月轉了話題,笑問,「找到晨曦了嗎?」。
「沒有。」李再興苦笑道,「想來她不願見我。」
「不如來一招苦肉計?」樓池月手指輕叩幾案,透著輕快,語氣里帶著調侃。
李再興搖搖頭,挑了挑眉,貌似輕松地笑道︰「其實我並不欠她。」
樓池月點點頭,這話她贊同,這是他們倆人之間的事,她沒有再說什麼,又轉了話題。「過幾日,我要去嶺南了。」
李再興聞言有些惆悵,看來他和雲風都沒能走進她心里。「出去走走也好,回頭我去看你。」
樓池月將兩個半塊血玉遞了過去,「光明堂還給你,你給他們定些規矩,讓他們行事注意分寸。我之意,光明堂需在朝堂之外,讓那些貪官污吏不敢太過放肆。當然,我只是這麼一說,光明堂的去路由你決定,從此我要做一個養在深閨不問世事的散淡之人。」
「養在深閨?」李再興笑著拿了半塊血玉,「以你的性子,只怕這天地還不夠寬廣。這半塊本是你的,你留著吧,或許用得上。」
樓池月略一想,收下了。台上已決出勝負,樓池月跟著喝彩。
做一個看客,這才是她本來的真實人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