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怡欣進來的時候,蔣時宜還在發著呆。她的女兒就穿著一件大紅的喜慶裙子坐在鏡子前,眼里卻沒有半點即將身為新嫁娘的歡喜。明明應該有屬于她的自由,她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卻為了她這樣一個母親委屈至此。蔣怡欣忽然就掉下了幾顆眼淚,滴在地上揚起灰塵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的決定卻早已做好。
蔣怡欣輕輕走上前拍了拍蔣時宜的肩膀,她黑色的眼珠才恢復平時的清明透徹。見是蔣怡欣,蔣時宜立馬笑開了。她們雖同時被接進府,卻被人監視著,沒說過幾句體己話。「母親,您坐。」說著便要起身讓位。
蔣怡欣暖暖的手按下她的肩膀,不容她掙月兌。「不用起身。母親不累,整天都坐著,也沒什麼事干。」
蔣時宜一手搭上母親的手背,兩個都看著鏡子,十月懷胎,還是母女連心,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蔣怡欣看著鏡子里化了淡淡的桃花妝的蔣時宜,欣慰地笑了笑,「印象中你一直是個只會圍繞在我四周,看著我裁衣剪布的小孩子。一不留神我家時宜便長這麼大,都快離我而去嫁做他人婦了。沒看過你將短發盤起來的樣子,今日見了倒覺得挺新鮮,甚是好看。」
蔣時宜平時看著爽朗,在母親面前卻膩歪得像團子,她微笑著用臉去蹭母親的手,「無論多大,我還是那個只願意承歡于母親膝下的小孩子,您也不準嫌我老。反正我多老,您也總比我大上好多歲呢。」她漸漸垂下眼眸,「如果可以,我還真的想一輩子不嫁呢。一直,一直陪著您,多好。」
她感受到母親的手瞬間僵了一下,嘴上卻扯出一個嗔怪的笑,蔣怡欣抽出一只手輕輕戳了戳蔣時宜的頭,「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你總會遇到自己心儀的人,總會想與他共度一生。到時可就是你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了。」
「怎麼會呢?」蔣時宜笑著搖搖頭,從凳子上轉過身,雙手扣上蔣怡欣的腰,又輕輕把臉貼了。母親身上的清香一如往常,記得小時候她便問過了,為什麼母親整日與那些未經清理過的布料待在一起,身上還總是那樣的香呢?後來才知道那是母親天生便帶來的體香,永遠那麼讓人舒適,平和。一聞到便自然而然放松下來。她說父親也喜歡的,說這些時她的臉總是害羞到紅撲撲的,雖然知道一個小孩子听不懂這些。
蔣怡欣今日穿的是一件深綠色的旗袍,很普通的雙襟立領,然而近了看才那布料的奇特。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絲線繡了一朵朵祥雲的圖案,模起來也是十分柔軟,那些冰涼可以抵擋夏天的熱氣,看起來便是很高貴的布料。
蔣時宜抬頭看了看母親與自己相似的眼楮,心里一陣熱一陣冷。母親看起來很幸福,所以她開心,但是即將發生的事又讓她心里一陣寒冷。她與母親只有眼楮相似,其他部分跟父親簡直一個印子。都說與父親相似的女兒很有福,她倒覺得這話是錯的。
「母親,您在這里過得快樂嗎?」。蔣時宜仰著頭問道。
蔣怡欣微笑,「說不快樂,不盡然,說快樂,又相去甚遠。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便是我時刻想著你父親,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我便可以開心一整天。我們是母女,我知道你想知道我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所以即便你會將這些放在心上,我也願意說出來。你這麼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該如何取舍你早已懂得。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我不希望你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方來後悔。你知我,我何嘗不懂你?我知道你和葉家少爺有來往,那孩子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把你交給他,我絕對放心。」
蔣時宜心里一驚,母親竟知道他們的事,不過細想也是,喜歡一個人,那種熾熱的眼神是掩藏不住的。「母親,我的未來夫婿卻不是他。而他也不知我即將嫁往他方。」
「傻丫頭,那孩子應該早就收到風聲了罷。沈傲梅已經在她的生日宴會上公布了你與喬家的婚事,他必會采取什麼辦法救你出去的。到時你只管去,別理我。」
莫非便是昨晚他進來以後方才公布的?如果早一些知道,他必定會強行把她帶走的。蔣時宜的頭慢慢垂下來,耳朵听著母親的心跳。她知道的,母親離不開父親。可是她又何嘗離得開母親?
她還想說些什麼,門外卻「砰砰砰」響起粗魯的拍門聲,一道刺耳的女聲傳了,「好啦好啦,說夠了,大小姐規定的時間到了。請蔣和時宜小姐出來了。」
兩人心下都是一片戚戚然,蔣怡欣輕輕捧起蔣時宜的臉,「時宜,我讓你跟我姓,不是因為我沒有任何名分,你不能姓沈。而是我想讓你姓蔣,證明你是自由的,你不被任何東西所停下腳步,不被任何束縛所折斷翅膀。你該在天空飛的,就不必為了我落下來。懂嗎?傻孩子。」
蔣時宜漆黑的眼珠忽然涌出兩行淚。「母親,我懂。」
但是,我做不到。
蔣怡欣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別花了妝,去吧。我也該了,又不是生離死別,等會還能再見的。」
蔣時宜跟著沈奇耀和慕容雪芝一行人來到大廳時,大理石長桌那邊已經坐了幾個人。她一眼便望見了站在白色長袍男子後面一身黑衣的葉嘉文,他沒有穿一貫的藍色長袍。以前他說除非其他場合,不然是一直會穿著藍色的衣服,還打趣著要她給他裁一件,天天穿著。
現下不是一般的場合了吧,也難怪他穿黑色,顯得他整個人越發修長,神情肅穆。看起來說服力也強了不少,若不是場合不對,她還真有些想笑。
方才听母親說了他可能已經知道她將與喬家聯姻的事,正想著什麼辦法來救她。所以現在看到他沒有多大的吃驚。他就是這樣的人啊,從來不會隨便拋棄人,認定了便是一輩子。這份執著之心,沒幾個人能有,所以他才值得她喜歡,如果可以,她確實想像母親說得那般,與他廝守一輩子。
然而葉嘉文卻是吃驚萬分,原來沈時宜,真的是蔣時宜,不是沈傲梅也不是別的誰。真的是她要嫁給他人。那晚他早該她眼中那厚重的悲哀,想說不能說的傷痛,他竟讓她一個人承擔了。
與她在一起這麼久,未曾見過她這般隆重地裝扮過。如今卻是被強迫著為了別的男人,他知道她必定不是自願的,所以才更加生氣。沈家到底把她當什麼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工具嗎?
他默默攥緊了拳頭,暗自告誡自己冷靜,別失了理智。正如聶維鈞所言,永遠不要因為在乎的人出了什麼事就失去理智,這樣只會把事情搞得更加復雜罷了。
「喬少爺終于來了,這個大好日子,怎麼不見喬?」沈奇耀哈哈朗笑,他平時雖然在慕容雪芝面前不敢發話,在旁人面前便恢復本性,十分爽朗。在爽朗這點性格上,蔣時宜跟他很像。
一身白袍的喬南謙遜地笑了笑,做了一個禮,「實在不好意思,讓沈老爺,沈和兩位小姐久等了。家母有些事情耽擱了,今日來不了。」說著又向沈傲梅和蔣時宜的方向賠了個禮。
「哎喲喲,喬少爺果真如老爺所言,一表人才,氣度非凡呢。我們家時宜真是有福了,能嫁與這般的英俊男子。」慕容雪芝呵呵地掩嘴笑了起來。
「沈謬贊,不過一個平庸人士罷了。請問哪位是沈時宜小姐?」喬南此刻只想快些將事情搞清楚給葉嘉文看,目光淡淡地在沈傲梅和蔣時宜兩人身上掃視。
慕容雪芝又笑了起來,「哎呀,原來喬少爺已經這般心急。喏,便是這位。」說著便一把拉過蔣時宜,蔣時宜被她拉得一踉蹌,險些摔倒。
面上還是呈現淡淡的笑容,點點頭,「喬少爺你好。」眼神穿過喬南望向他身後的葉嘉文,葉嘉文同樣也在靜靜地看著她。眸子里的悲傷,她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看,她知道他必定是在自責。
喬南看著眼前的短發女生,大而明亮的眼楮,秀氣的嘴巴和鼻子,看起來是溫婉型的女生。若真的娶她回家,他覺得還不錯。只是不知這是不是葉少爺要找的蔣時宜罷了。
一旁的慕容雪芝听沈傲梅說完蔣時宜與葉嘉文的關系後便無時不刻不在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對視的眼神她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喬南轉過頭望向葉嘉文,示意著讓他認一下,這個女生是不是他要找的蔣時宜。
葉嘉文卻忽然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喬南立馬覺察到必是那個女生。葉少爺一听到他與時宜小姐的事便已經這般著急,怕且兩人是有什麼關系。他亦不想奪人所愛,無奈這門親事是父親遺願,如何推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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