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震耳欲聾的槍聲響過之後四周便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唯恐自己動了便會被槍彈打中。
葉嘉文此時也站到了葉嘉薇身旁,輕輕從後面攬住她的肩,以示他的支持。兩兄妹定定地望著剛進門口便開槍的人,在廣州城敢隨意攜帶槍支的人沒有幾個,便是聶維鈞的手下配槍也要經過層層的手續。眼前這個穿著黑色警服,英姿颯爽的姑娘卻很是面生。葉家很少和警察局打交道,但是認幾個頭面是必須要做的事,連葉嘉文都認不出這姑娘是哪號人物。看她派頭,官位應該不會低到哪里去。
他們這麼想著的時候,已經有人替他們問出口了。「你是哪個?敢來阻攔我的事?」沈傲梅沉不住氣不耐地開口道,本來就被葉嘉薇氣得無處宣泄,如今一個小警察還是女的竟敢來阻止她,不等于自尋死路嗎?
葉嘉薇輕輕搖了搖頭,想必沈傲梅自小便被她家里人護著,才養成她這種目中無人的性格,也沒半點眼色,想起剛剛自己竟和這樣無腦的女人計較,真是太丟臉了。
持槍的人正是墨玉,此時溫婉的臉上全然是冷色。她淡淡地掃視了打得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人一圈,膽子稍小的跟她對視上都會被她眼中那股戾氣所嚇到。明明是長得這麼嬌滴滴的小姑娘,眼楮卻像是經過無數磨難那般滄桑。
她最後的視線卻不是停留在沒頭沒腦的沈傲梅身上,「警察廳墨玉。」葉嘉薇安之若素地看著與她對視的墨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眼里的探視究竟是什麼意思?
葉平生不在,葉嘉文自然成了這里最能做主的人。他松開葉嘉薇的肩,上前了幾步,正好擋住了她注視著葉嘉薇的眼光,揚聲說道:「不知墨警官來我百善藥行是有何事?」旁人可能會瞧不起女人去當警察,說是只有男人才能擔當的事,女人跑去湊什麼熱鬧,所以他們表面恭維,內心卻是十分不屑的。而葉嘉文沒有這種想法,在他觀念里還是男女平等最重要,給人尊重是最起碼的禮貌。
墨玉的目光便移到了葉嘉文身上,看著他那雙平和的漆黑眼眸,她眼中的戾氣竟散去了不少。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看來葉家的人是真的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不知不覺便去親近。
她剛剛是光明正大地打量著葉嘉薇的,她跟在祁玉身邊已有幾年,從來都只是在他陷入夢中的時候才听過這個叫葉嘉薇的女子的名字。今日看來,祁玉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先不說有出色的容貌,這個女人還是挺夠膽的,而且連姿態都不卑不亢。墨玉喜歡祁玉,這一點她從來不掩飾,但是也從來不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自己在祁玉眼里只是一個有恩于他的女人,他是自由的,是正直的,所以並不該屬于任何一個人。祁玉不知道的是當年墨玉將他從棺材里挖出來的時候,救活的也是當年的她。如果沒有他,她肯定早就活不下去了。
墨玉神情不變,「有人舉報這里非法斗毆,現在看來,你們可還有什麼話可言?」
葉嘉文笑道:「墨警官,這不是斗毆。」
墨玉眉頭一皺,「不是斗毆是什麼?」
「是有人居心不良,帶著護衛上門挑刺來了。」葉嘉文還是溫和的笑容,眼楮里卻漸漸涼了下來。
墨玉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呂岩將百善藥行的情形跟祁玉說了之後,他便鐵青著臉,差點不顧他們的計劃就要跑過來。她只好主動請纓將這個差事攬了下來。「照葉少爺這麼說,想必事實也是如此了。你們,」墨玉抬起手,示意後面的手下行動,「把地上的都給我拷起來帶回巡捕房!」
沈傲梅便不依了,尖著嗓子喊道:「真是大膽!你知道我是誰嗎?在廣州城得罪了沈家你們就別想混下去了!我父親母親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墨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墨玉只是公事公辦,沈小姐若有什麼意見,或者令尊有什麼貴干,只管到巡捕房找廳長說去。」
「帶走!」墨玉便帶著一群荷槍實彈的黑裝警察和一堆犯人從門口出去了,沈傲梅一邊叫喊著,那叫一個淒慘。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只是墨玉臨走的那一眼,葉嘉薇想了許久都看不懂。心里隱約有不安的感覺。
剛剛還在一鼓作氣的群眾都紛紛癱了下來,他們維護著葉嘉薇的時候,她心里真的是一陣發酸。她從來沒想過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只是他們這樣拼了命似的去幫自己,救自己。「多謝諸位父老鄉親了,嘉薇不勝感激你們的挺身而出。」葉嘉薇從葉嘉文背後走出來,真心實意地向他們鞠了一個躬。
那些群眾都哆哆嗦嗦地爬了起來,險些熱淚盈眶,「葉小姐這是哪里話?如果不是因為替我們治病,你們便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說來,也是慚愧,前段時間我們還因為報紙上亂寫的東西去懷疑您,真是對不住了。」
「葉小姐好人好心……」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有些說著說著不小心扯動了傷口,痛得嗷嗷直叫。
葉嘉文便開口讓伙計將那些傷員扶進去,先給他們包扎。而他們也是時候繼續看診了。
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而且看那個墨玉並不像好說話的人,竟因為哥哥的一句話就相信了。原以為是葉嘉文叫來的幫手,她趁進去藥行的時候問了出來,「哥哥,那墨玉是你請來的嗎?怎麼你只說一句她便相信了?就像有備而來的樣子。」
葉嘉文回頭看她一眼,「我也覺得她像是有備而來的樣子,不過備的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也不認識她。」
「這就奇怪了,難道還是真的有人偷偷去報了料?!」葉嘉薇疑惑道。
葉嘉文說回道:「想那麼多干嘛,專心治病。方才听那沈小姐說,城中的流言是聶少幫你解決的,改日應該好好備份禮去感謝人家才是正事。」
是啊,險些忘了還有這樁事呢。自從那天被他看見她哭之後兩人都好幾天沒見了。她因為祁玉哭的時候,他似乎很不開心。
而此時的聶維鈞是在醫院里神情憔悴,聶雷霆因為舊疾復發進了醫院,已經搶救了一個晚上才剛剛月兌離危險。所以沈傲梅去找葉嘉薇麻煩的時候,他並不知情,而且郭雙忙著醫院里頭的事也無暇顧及百善藥行那邊。一直到李織將消息送了來才知道。聶維鈞由于徹夜未眠,臉上出了淺淺的胡渣,他陰沉著臉,一拳打在了醫院的白色牆壁上。「沈傲梅這個女人真是不長教訓,看來我對她真是太寬容了!葉小姐有沒有事?」
李織看到他砸在牆上的手,眼圈都紅了,她知道少主肯定很後悔自己沒有及時出現在葉小姐身邊。她連忙回答:「葉小姐沒事,巡捕房那邊來了人,將沈家那邊的人都收押走了,少主不必擔心。」
「巡捕房?」
「嗯,可能是有人去報了警。」
聶維鈞深邃的眼眸一眯,「李織,去給紅苕帶句話,讓她給沈家制造點麻煩。我看他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沈傲梅這個女人選了這個時候在虎口拔牙真是太倒霉了,李織默默地月復誹了一句便應聲出去了。
巡捕房那頭,墨玉將沈傲梅等人關進牢里便準備去向祁玉報告,看如何處置他們。不過想必也就關個兩天就放出去了。
去往祁玉辦公的地方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亮著昏黃的燈,這條路只有墨玉一個人在走,踢踏踢踏的鞋跟聲回響著,她恍恍惚惚陷入了以前。
彼時她只是一個七歲的孩童,自小不知道父母是誰,睜開眼便是屬于殺手的世界。是的,她自七歲起便被某個黨派的人圈養起來做暗殺者。七歲的她甚至連一把匕首都拿不起來,瘦骨嶙峋。教養的師傅總是冷著面,稍有差錯就是拳打腳踢一頓。
在那個營里是沒有感情的,為了訓練殺手的心狠手辣,連互相搭檔除了合作的默契度,誰和誰都沒有感情。墨玉,不,那時候她還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稱號,十三,第十三個進來的殺人天資極高的孩童。她沒有一個朋友,最親密的就是整日纏在腰間的削鐵如泥的匕首。而學成後,她最得意的手法便是一刀封喉。高高地躍起,輕盈地落下,一個人頭便滾落在地。
想起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她才九歲,渾身發抖,師傅領著那人的後頸對她笑,冷著面的師傅居然笑了。可是這成了她往後每一個噩夢都無法抹去的陰影,就像一個魔鬼一般緊緊地纏著她喘不過氣來。
師傅說:「小十三,拿起你最引以為傲的匕首,在這里,」他溫柔地模了模那人的喉結處,「輕輕一割,他便可以解月兌了。」
那人的喉嚨已經從里面碎了,鮮血在上下翻滾著,發出硌拉硌拉痛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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