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定的知名度就有一定的號召力,渠道成憑借他才子之名,一開始動員了包括菖蒲學院在內的三所大高校的師生。當然了,這三所高校,並不是所有的師生都參加到游行的隊伍中。最初只有一千多名學生罷課在街上游行,其中還有一部分學生跑去其他高校散播消息,漸漸的,整個隊伍才壯大起來。
一千,兩千,五千,八千……不止是學生,就連一些熱血的平民也加入了其中。
他們手上高舉著橫幅,喊著一致的口號,將巡捕房附近的交通圍堵的水泄不通。
「釋放無辜的學生!」
「釋放無辜的學生!」
「拒絕枉法裁判罪!」
「拒絕枉法裁判罪!」
帶著游行示威之前,渠道成已經跟藤彥堂打好了招呼。同一時間,藤彥堂吩咐世和醫院知道密碼箱密碼的醫生`.``們,一律守口如瓶,不管是巡捕房問起,還是日本人問起,都不能松口。
藤彥堂這麼積極配合渠道成,也是有原因的。這畢竟是榮記商會與青龍商會之間的爭斗,如今局面卻演變的這麼嚴重,他也是有一部分責任在里頭的。
巡捕房還好說,一旦日本人插手,那些被抓的學生,能不能完好的走出來,還是個未知數。
一定要做點什麼!必須要有個人站出來收拾殘局。
決定好以後,藤彥堂便采取了行動。他原本想的是設法動用巡捕房的關系。趁著巡捕房那邊沒有防備的時候,打開密碼箱,將箱子里的盤尼西林調包出來,來一個偷梁換柱。
但是他得到消息,巡捕房的局長已經同意由渡邊少尉接管從學生手上扣押的密碼箱。
想要穿過日本兵的防線去最這件事,可以說是一件極其危險,足以致命的事!
藤彥堂與渠道成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這會兒他已經遲到了。
車子根本就擠不進游行的隊伍當中,藤彥堂不得不棄車徒步,到了與渠道成約定好的亭旁。
渠道成早已等在這里。先前他一直就是憑借這座亭與藤彥堂取得聯系。
此地距離龍城巡捕房不遠也不近。由游行的學生把著路口,環境雖說是吵鬧了一些,可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安全的。
藤彥堂一身很低調的裝扮,褪去了名貴西裝。著了一套顏色並不亮麗的長褲與皮外套。頭上還戴了一頂鴨舌帽。將帽檐壓的很低。
為避人耳目,他一到地方就扎進了亭,以亭外的渠道成僅有一門之隔。
「抱歉。」藤彥堂上來就認錯,態度還算誠懇,「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渠道成心頭始終有一把火沒有熄滅,他一直按捺著這股要旺盛起來的勁頭,當然這股火並不是針對藤彥堂或榮記商會燒起來的。「是我的學生太不懂事了!」
如果菖蒲學院學生會的那幫小子能夠安分一點,而不是去逞英雄,事情也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凡事有利也有弊,通過這件事,渠道成自然也認識到了不少事情。如果不是沒有嘗試過,他沒想到滬市幾大明爭暗斗的高校,居然也會有這麼團結的時候。
就好比菖蒲學院和滬大這一對冤家,每年他們為了吸引新生都是花了不少手段,甚至明目張膽到彼此的校門口挖牆腳的現象都有。而且滬大一直覬覦著菖蒲學院的高材生明宣,想方設法、千方百計的想要將明宣拉攏到他們學校去。然後這一次游行,滬大來的學生最大!
真出了事,才看出來兩校之間的紐帶有多麼的緊密,兩校之間的羈絆並不是只有苦大深仇。
游行示威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藤彥堂沉吟了半晌,而後對渠道成說:「你讓你的學生給我騰一條路,我潛進巡捕房,把盤尼西林調包出來。他們手上的證據只是那個密碼箱,而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們就無法用重罪指控被抓的那些學生。」
這樣的事情,渠道成當然想過。盜竊管制藥品的罪行和普通的盜竊罪,兩者之間孰輕孰重,他自然分得清。
他雖然不清楚現在巡捕房內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不過也知道想要潛入打破森嚴的防線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渠道成並不是不藤彥堂的能力,只是……事到如今,他情願按照香菜給他的步驟走。
經過了片刻的思想斗爭,渠道成說了一句讓藤彥堂感到十分意外的話:「不,不用你出馬。」
藤彥堂怔住,旋即道:「難道你不想救你的學生啦?」
他將有些話壓抑了下去,不忍告訴渠道成,那些被抓的學生落到日本人的手上,不死也得月兌層皮。只要了解日本人的手段,這並不是一個很難猜測的結果。
渠道成並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自信,此刻卻對香菜是絕對的信任,「我想小林已經在行動了。」
藤彥堂再一次怔住,兩秒之後,他用一種很不確定的口氣道:「香菜?」
渠道成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她能做什麼?」藤彥堂心中微微惱火,同時雙眼布了一層薄怒。
他並不懷疑香菜的實力,只是巡捕房那堪比龍潭虎穴的地方,一旦有個萬一,那便是有去無回!更重要的是,香菜壓根兒就不知道密碼箱的密碼,就算她成功潛入了巡捕房找到了密碼箱又有什麼用呢?
「我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不過我覺得她似乎很有把握。」
藤彥堂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你特莫是在逗我嗎」。想想渠道成一個成年人,居然放任香菜一個小姑娘去為所欲為。或者說他不自覺的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將香菜視作救命稻草了,難道渠道成就不覺得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嗎?
藤彥堂心中大男子主義作祟,認為如果當時他處在與渠道成一毛一樣的位置上,一定不會讓香菜去做這麼冒險的事情。
在藤彥堂表面沉默內心奔騰的時候,渠道成又說:「你就放心吧,小林給自己找了個後援,不出意外的話,過了今晚就沒事了。」
藤彥堂疑惑,「後援?」
誰特莫比他更適合當香菜的後援?
渠道成壓根兒就不知道故作淡定的藤二爺的內心世界此刻是有多麼的不淡定,只管繼續向他報告情況。「是的。明銳明長官。」
此時的藤彥堂,居然無言以對,更可惡的是,他有種敗給了明銳的感覺。拋開別的不說。眼下這種情況。明銳能夠發揮出比他藤二爺更大的作用。
藤彥堂禁不住黑了明銳一把。「那個羊城的巡捕房局長,他不是跟日本人一個鼻孔出氣嗎?」。
渠道成慶幸的笑了一下,「明長官的弟弟也參與了這件事中。」
藤彥堂明白了。明銳暗中助香菜一臂之力,其實同時也是在幫他自己。
他抬腕看了一下表,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
時間還算充裕,足夠他跟香菜聊會兒天,談談人生和理想了。
他抬眼問渠道成,「香菜現在在哪兒?」
渠道成掃一眼熱情始終高漲的學生隊伍,其實在菖蒲學院時,他就跟香菜失去聯絡了。不過他大概能猜得出香菜就在巡捕房附近。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游行隊伍,「她應該就混在學生中吧。」
望著不斷壯大的游行隊伍,藤彥堂臉孔微微扭曲。這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啊。
藤彥堂索性與渠道成在街邊靜靜地等著天黑,指針指向九點整,巡捕房那邊依舊沒傳來什麼動靜。
游行的學生倒是走了一批,還有一大部分學生堅守在附近大大小小的交通要道位置。他們累了,便席地而坐,彼此依偎著小憩。
晚上十一點,藤彥堂安插在巡捕房的眼線傳出了消息——
亭里,藤彥堂掛上前,便是一臉凝重。
他的臉孔埋在夜光下,變得深邃無比。
時刻保持著警醒的渠道成看不出他此刻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卻本能的察覺出了不對之處,于是在他掛斷的那一刻,就急忙問:「怎麼樣?是不是有消息了?」
藤彥堂沉聲說:「不算是好消息。」
見他沒了下文,渠道成顯得更著急了,「出事了?」
藤彥堂沉吟不答。
渠道成一怒之下,用力將亭的門拉開。
他情緒激動,聲音高昂,「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倒是呀!」
「你得做好心理準備,」藤彥堂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給渠道成一個緩沖的時間,待渠道成稍稍平靜,才繼續說,「日本人對你的學生動刑了……」
渠道成整張臉孔刷的變白。
黑夜中,藤彥堂看不到他臉孔變色,還是能夠察覺到他神情中劇烈的變化。
「具體是哪一個學生,現在還不清楚。」
「只是一個學生被用刑?」解讀到這里,渠道成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欣慰。
但是不管是一個學生,還是兩個學生,又或者是被抓的所有學生,他們只是文弱的學生,不是訓練有素的兵,他們平時喝的是墨水,而不是挨的槍子兒,哪里承受的住日本人手底下的酷刑?
藤彥堂安慰失魂落魄的渠道成,「別灰心,我的人告訴我,先前那個叫渡邊少尉的日本軍官在龍城巡捕房黃局長年前吃了癟,從巡捕房那里得到了一些控制權之後,渡邊少尉便迫不及待的要給黃局長一個下馬威,不過是做做樣子看,不會對學生下死手。」
他這些話,對渠道成沒起到半點安慰的作用,只不過在無形中給他的心上添了一道陰影。
渠道成恍惚了一陣之後,顯得焦躁不堪,他不停的追問藤彥堂,「幾點了?」
五分鐘了,十分鐘了,半個小時了……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夜色漸漸深沉。
就在渠道成急得快要揪光頭發的時候,終于有動靜了!
轟——
一陣類似悶雷的轟鳴聲響徹天空,震顫大地。然而夜空晴朗,星辰密布,哪有一絲電閃雷鳴之兆?
幾乎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陣天搖地晃,街道上那些本在休息的學生紛紛站起來,茫然四顧。
有學生攀到高處,指著北方,大喊一聲:「著火啦!」
聞聲,藤彥堂和渠道成都是一驚。
方才那一聲轟響,分明就是爆炸的聲音。
他們一同來到視角開闊的地方,果然看到龍城北街處火光映天,將那一片照得如同白晝,遠遠的望去,又似一片晚霞在天際上空。
見兩輛日本軍車從巡捕房駛出來,車上的日本兵拿槍對準學生,一路惡聲惡氣:「讓開!讓開!統統讓開!」
學生們分分避讓,就算不被威脅,這也正是他們要做的。
不久之後,藤彥堂接到一個,匆匆說了幾句。難得的是,他這一回掛斷,唇角浮現出了笑意。
等了一夜,總算是沒有白等!渠道成有驚也有喜,「怎麼樣了?」
「北街爆炸的那個地方,是日本兵的一個秘密軍火庫。」
渠道成心中接連念了無數聲:老天保佑!
炸日本兵的秘密軍火庫,這一看就是明銳的手筆。
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約過了一刻鐘之後,有幾個學生指著南邊被映紅的那一片天空,驚呼連連,「那邊也著火了!」
繼龍城北街日本兵的秘密軍火庫被炸之後,南街方向居然也不聲不響的發生了一起火災。藤彥堂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不會是一場巧合!
緊接著,他又接到了一通。
他的線人向他密報了巡捕房內的情況,貌似是南街一家報社的印刷廠被縱火犯給燒了。為了控制火情和追捕那名逍遙在外的縱火犯,巡捕房要出動大批的警力到南街去。
這一下,龍城巡捕房真的就成了一座空城!
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巡捕往南大街方向去,渠道成按捺不住,也沒跟藤彥堂招呼一聲,便趕往巡捕房去。
藤彥堂緊隨其後。
巡捕房大院的門緊鎖,周圍有很多白天游行的學生,主要以駱悠悠為首。
就在藤彥堂要靠近院門的時候,透過鐵柵欄,他對上了一雙綠幽幽的眼楮。
「別!」駱悠悠好心提醒,「院子里有一條很嚇人的大狼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