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處治周瑾,香菜有點兒猶豫。
百鳳是個果決的,待周瑾一回到儲繡坊,她立馬將人拿下。
周瑾被關在三樓的一個雜物間,四面唯一的出口就是她被丟進來的那一扇木門,還被堵了個結實,她想跑都找不到別的路。
被強制搜了一遍身後,她听到門外傳來動靜——
「她身上沒武器。」
一道無情的聲音響起,「把她的舌頭割下來,給空知秋送去。」
雜物間里的周瑾悚然一驚,頓覺一股血腥味兒在嘴里蔓延。駭然之下,她撲向緊閉的大門,將門扉捶得 直響。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竭力嘶喊,恐懼猶如蟻群在她全身攀爬。「我是被逼的!我只是負責給空知秋傳遞消息,其他我什麼都沒做、什麼也不知道!」
周瑾似要在門上砸出個窟窿,不斷的用力捶打著木板門。她可以用發散的目光從門上透著光線的縫隙中看到外頭晃動的人影。
突然,門上的縫隙一暗,有誰用身體擋住了光亮。
周瑾感覺門被外面的人推動了一下,不由得停住了敲門的動作。
門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推開,她躲閃不及,被撞倒在地上。
門外的人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陰陽怪調的嘖嘖了幾聲後,絲毫不加掩飾冷嘲熱諷的口氣說道︰「你捶門有用嗎?這門從里面是要用拉才能開的。就你這智商,跑我們這兒來當臥底,真不知派你來的人是怎麼想的。」
門被打開,雜物間內大亮,從百鳳肩上越過的陽光照射到身上,周瑾卻絲毫不覺得溫暖。甚至,她感到百鳳將死神的氣息帶進了這小小的雜物間。
心髒在恐懼的撞擊中顫抖,神經在絕望的壓迫下緊繃。周瑾翻身跪爬到百鳳腳邊,抓著百鳳旗袍的裙擺,仰著布滿淚水的臉,驚慌失措的哭訴︰「我只負責給空知秋傳遞消息,他說……他說我只要幫他完成了這件事,他就送我回國……我只是太想家了,才不得不配合他……嗚嗚……」
說到最後,周瑾已是泣不成聲,淒涼的讓人生憐。
「還沒對你做什麼,你就老實交代了,真要對你做點什麼,還指不定你又能吐出什麼來。」百鳳冷笑一聲,話中帶刺道,「哼,我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趁著你的舌頭還在,有什麼想說的趕緊說。」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周瑾苦苦哀求,「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
百鳳無動于衷,冷聲道︰「放過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會對你網開一面,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們對著干?」
她眼中狠勁兒幾乎要穿透周瑾整個人,攫住她的靈魂。
周瑾呼吸一窒,不禁松開了雙手。她想要逃開,卻被百鳳渾身冷冽的氣息禁錮在了原地。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百鳳竟還有這麼可怕的一面!
「我告訴你!」百鳳美艷的唇角掛著略帶猙獰的微笑,配合她美目中的寒芒,使得她整個人像個現世的女羅剎。「你選錯了地方,也挑錯了人!」
她步步緊逼,抬起一手鉗住周瑾的下巴。
周瑾的下巴在她手中仿佛脆弱的不堪一捏,隨時都會碎掉。
巨大的痛苦和恐懼一同爬上周瑾的臉孔,瞬間抽干了她臉上的血色。
百鳳嗜血的臉孔她那雙越張越大的眼楮中慢慢逼近放大,也越來越清晰。
她迫使周瑾與自己對視,直到從周瑾顫栗的瞳孔中看清自己的身影。
「不是沒給過你機會,誰讓你就是學不乖呢!你不是喜歡通風報信麼,那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看你以後還怎麼去給人通風報信!」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力量一下又一下的鑿在身上,周瑾仿佛已經體無完膚,寒顫不已。甚至她還沒有遭到割舌的酷刑,就感覺舌根一片麻木舌頭僵住,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
在錦繡布行的香菜仿佛听到了一個女人的慘叫聲,她恍若夢醒,掃一眼四周,發現周遭的人反應並無異樣,方才意識到那可能是自己的幻听。
阿克第一個察覺到她臉色不對,充滿擔心的目光在她略有些虛弱蒼白的臉上掃了一圈,「師父,你怎麼了?」
香菜輕搖了一下頭,她很想強裝正常,但此刻的她連一個無力的微笑都擠不出。
老渠他們都還不知道在林家兄妹身上發生了什麼,但他們能從香菜恍惚的精神狀態中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香菜抬眼四下一掃,發現一屋子人都在看著她。不經意間,她的目光抓到了一個反應異常的顧客。
香菜為什麼會感覺這名顧客反應異常?
那是因為那人在對上她掃來的目光後立馬轉移開視線,把注意力放在了一匹布上。她笨拙的掩飾,讓人明顯感覺她是做賊心虛了。
香菜心里一咯 ,登時警鐘大作。她多做留意後才發現自己身邊暗藏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那個顧客似乎察覺到自己被香菜留意到,生怕暴露什麼,放下手里的布,匆匆離去。但是在她離開後不多久,又有一個跟她氣息相同的人走進了錦繡布行。
石蘭迎上去招呼,「歡迎光臨,請問您是來買布還是定做衣裳?」
「你忙,我先看看。」
對方在布行里晃了幾圈,有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香菜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對方那些人還是以接力的形式盯梢她。香菜不禁好奇,到底是誰下了這麼大的手筆,用這種方式對待她。難不成又是空知秋?
見她又走神兒,老渠說︰「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強撐著了。」
香菜回過神來愣了一下才說︰「我?我好著呢,就是有點餓了。你們看著,我先去吃飯。」
老渠一看時間快到中午的飯點兒了,也打發其余人去吃飯,他跟石蘭先留下來看店。
自從把儲繡坊收來,阿克就經常跟儲繡坊那些漂亮的大姐姐們湊一塊兒吃飯。這次他像往常一樣也去那兒,卻被香菜給攔下來。
香菜給了他些錢,說︰「今兒你就先去別的地兒湊合一頓吧。」末了又加了一句,「別跑遠了。」
阿克一臉茫然的接過錢,正要問為什麼,卻見香菜臉色有些陰沉,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阿克拿著錢買了兩個卷餅回來,卻發現香菜並沒有在原來的地方等他。他只好啃著一個又揣著一個卷餅往錦繡布行的方向走。
不知怎地,他想起了香菜的話,忍不住扭頭看向儲繡坊的方向,看到正對著儲繡坊的天空上飄著一朵灰白兩色的雲彩,卻看不到明暗的交界線,不知是光明正驅散陰暗,還是陰暗在向光明蔓延。
……
將阿克打發了後,香菜去了榮記酒樓。
今兒藤彥堂派人給她捎來話,說中午的時候要跟她在這兒踫一面。
香菜也不知他這會兒來了沒有,登上榮記酒樓的三樓,沒看到跟她約見的人,倒是看到榮記三佬中另外兩個人——
榮鞅和馬峰正對著一張地圖商議著什麼,發覺有人上樓來,兩人不約而同住了口。
馬峰一見是她,眉眼一展,放松了警惕,「來的正好,我正跟我大哥商量怎麼把你哥從日本人手里救出來呢。」
香菜真不知這時候她是不是該感動一下,或者道一聲謝。
「你來看看。」馬峰將攤在桌上的地圖往的香菜跟前推去一些。
香菜走近一看,發現那是一張如同迷宮一樣結構縱橫的局部圖。她看出了一些端倪,「這是下水道的地圖?」
「沒錯。」馬峰指著圖上的某一點,說︰「關著你哥的壽司店,就建在這兒。」
「你這是要挖地道嗎?」。香菜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不用挖,這不現成的麼。」馬峰手指在圖上的兩條平行線之間劃過,「這些地道都是打通的,壽司店就在這條通道的上方。只要確定了你哥的具體位置,我們就可以把他腳底下的地板炸開,帶著你哥從這些通道里逃走。」
听馬峰把計劃說完,香菜看向榮鞅,見對方目光篤定,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嘴角扯了扯,臉上終于泛起了一絲笑容,卻是無奈的苦笑,香菜抹了一把臉,像川劇換臉似的,立馬變了一張臉,要多誠懇有多誠懇的臉。
「我謝謝你們的好意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這兩句話,香菜說的有些生硬。
要拒絕的話,她何不干脆點兒,何必要裝模作樣呢?
馬峰心里不是滋味兒了,「你什麼意思啊?」
就這張下水道的地圖,他們可都是花了大功夫搞來的,不然還是大風刮來的嗎?
香菜知他們是好意,自然也不會用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踐踏他們的這份好意。
「你們這個計劃太冒險了。」香菜用委婉的方式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你們要在壽司店的地板上炸開一道口子,且不說會波及我哥,還有可能會傷及無辜。而且這樣做很容易打草驚蛇,我哥可以從地道里跑,空知秋的人一樣可以通過地道追上去。都進了地道,萬一開火,躲都沒地方躲。」
馬峰重新將目光落到地圖上,眉頭緊緊皺起,覺得香菜說的三種可能性,能避開其中之一都是萬幸。想要三全其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排除其他因素不考慮,壽司店建在一條筆直的地道上,除非芫荽能在爆炸後趕在敵人追上來之前逃出來,或者有人將追捕他的人都解決掉,不然那條地道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香菜坐下後將胳膊肘支在桌上,用雙手抱著額頭,盯著桌上的那張地圖,幽幽的嘆了口氣,說︰「我哥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不管空知秋那邊有沒有動靜,我決定明天一個人去羊城找他。」
「明天?」馬峰與榮鞅相視一眼。
榮鞅不解的問︰「為什麼是明天?」
要挑時機的話,今天晚上難道不是營救芫荽的最佳時機嗎?
香菜將劉海兒攏到腦後,露出飽滿干淨的額頭,讓人看不懂她此刻臉上的情緒。
「我有個更冒險的辦法。」
「你不是一個人去戰斗啊,我們都會幫你的。」
香菜對馬峰淡淡一笑,「我知道。」
馬峰平時很喜歡跟香菜抬杠,關鍵時候還是挺講義氣的。他若不是真心將香菜當朋友,便不會這麼盡心盡力的幫忙,何況他心知肚明這件事跟日本人有很大的牽扯。
「我哥明天下午的船,太早把他從空知秋手里弄出來,還要提心吊膽那個日本人會不會還有別的招兒。」香菜眼中幽光撲閃,「與其這樣,不如就掐著時間,把我哥從空知秋那兒弄出來之後就直接送他上船——」
這樣,她就可以少擔心一些,不過就要多委屈芫荽一些時間了。
「這樣……」馬峰也只是知道了一個不確定的結果,並不知道香菜具體要怎麼采取措施,心中不禁充滿了懷疑,「這樣行不行啊?」
「這也不能算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榮鞅的意思是,就算芫荽成功登船漂洋過海,也難保空知秋的手不會伸到國外去拿住他。
空知秋的手還真能伸到國外去不成?
這一點,香菜自然也想到了。
她說︰「等我哥當了美國後,我就想辦法盡快讓他稱為美國的公民。就算空知秋的手能伸那麼長,我就不信他敢對一個美籍身份的華人動手!」
「那你到底要怎麼做?」榮鞅跟馬峰關心的問題如出一轍。
香菜對他們二人柔婉一笑,只是這笑容里多了些孩子氣的邪性。
「吃飽睡好,把精神養好。」她拍桌子說,「趕緊上菜,我餓了!」
馬峰收起地圖,斜眼看她,哼哼一聲,「都這時候了,你還能吃的下去飯,你的心還真大!」
香菜恢復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對他橫聲橫氣道︰「不然怎樣?哭爹喊娘求你們幫忙?瞅瞅你出的那餿主意吧!」她用眼神指了一下他手上的地圖,意有所指說,「信不信你這一炸,能把天炸出個窟窿來?」
馬峰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地圖,想想眼下這世道,神色不禁有些悻悻然。
「行,那我不操心了,反正被抓的又不是我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