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只小狐暖被窩 第十章 我不犯人,人卻犯我

作者 ︰ 寄秋

「五老爺?」

已經不止一個萬獸山莊的下人乍見到林綠雲,便驚愕地月兌口而出喊他五老爺,次數多到听的人都麻木了,而林綠雲始終無動于衷,視若無睹的錯身而過,不做任何回應。

但到了這個地步,眾人還有什麼不明了的?他的身分呼之欲出,只是沒人點明,林家人都長得十分相似。

到了壽辰這一日,演武廳里聚集了上百名賓客齊來祝賀,已是大乘尊主的林信志因地位崇高而未出席,由晚輩們出面主持盛典,大肆的熱鬧熱鬧,與不遠千里而來的貴客同樂。

林家家主林明遠一身嶄新的衣袍高坐上位,他的左右各坐著他的兒子們,更小的孫子輩沒有座位坐,只能站在長輩後頭,隨時招待來訪的客人。

劉方舟等人也是賓客,但他們被安排的位置在相當角落,斜角的視線還不如常來去走動的下人。

只是一個輕忽,原本躲在兄長身後當鼠輩的劉雨欣不見了,她趁著人多忙亂時走向單設一席的玄天門眾人,裝也裝得三分像的露出嬌憨笑臉,伸手扯了扯林綠雲袖口。

「自重。」林綠雲手一揮,避開。

捉了個空的劉雨欣僵了一下,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樣。「林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沒有不喜歡……」尚有下文。

她開心的勾起笑,還示威地偷偷覷了狐仙仙一眼。

「只是討厭。」

當下她眼眶便紅了,好不委屈。「林哥哥為什麼要言不由衷,你明明是喜歡我的,是有什麼隱情嗎?」

「你為什麼老是纏著我不放,難不成癲癥發作了?」林綠雲更不留情的還擊。

「因、因為我喜歡你,不是有病。」她雙腮一鼓,漲紅了臉。

「我不相信你。」他冷酷的拒絕她的示愛。

劉雨欣小臉一扁,很可憐地抽動雙肩。「喜歡你是我個人的事,你不能因此羞辱我。」

「不是羞辱,而是唾棄。」唾棄她不是真心卻裝出一副被辜負的樣子,好似她被玩弄了。

「你……」她一瞧此路不通,此人如頑石般無法動搖,她便立即改變作戰方式,轉移目標。「仙仙姊姊,你說這人可不可惡,有人喜歡他還不領情,把人當毒蛇猛獸推開。」

突然被點名的狐仙仙一怔。「喔!那是真不喜歡吧,不過我喜歡毒蛇猛獸,他不要可以給我。」

劉雨欣比喻的是感情,她只听進最後一句,同時也曝露出她對毒物的喜愛,給人有可趁之機。

「咯咯咯……仙仙姊姊真有趣,憨憨的,很直爽,林哥哥比較喜歡你這一種的嗎?」她在拐彎抹角罵人笨。

「她憨干你什麼事,你東家灑尿西邊拉屎呀!老子真看不慣你的假笑,太惡心了。」古不怪冷嘲,他家小師妹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一個假面女嘲笑,當她的師兄、師姊都死光了嗎?

被人當面諷刺,劉雨欣一噎,表情像吞了!只馬蛇般難看。「你們怎麼都不喜歡我,我只是實在了點。」

「哪里實了,笑臉足假的,真誠的眼神是假的,連口說喜歡也是假的,你從頭假到底,其實你是個假人吧!」古不怪不遺余力的打擊她,更大的鄙夷是漠視。

遭人看穿了,她沒有一絲不自在,反而裝傻裝得更來勁,反正只要她不承認就不算假。

「仙仙姊姊,你覺不覺得林哥哥和林家人長得很像,和年輕一輩的林家人站在一塊簡直是兄弟?啊!真巧,他也姓林,說不定是林家的旁支。」

「所以呢?」她的重點在哪里。

劉雨欣笑得更開心了,全然陶醉在喜悅里。「林哥哥若是林家人,只有我配得上他,你恐怕要被淘汰了,林家人不會接受你的。」

「他們接不接受與我無關,我,只是林綠雲。」林綠雲冷冷的回道。他與世家大族無關連,僅僅代表個人,誰也勉強不了他。

「林哥哥此言差矣,當年你爹和你娘不就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被迫分開,現在舊事重演,你以為林家人容得下比當年林五夫人還不如的仙仙姊姊嗎?」看他們活得痛苦,她的心才不會像在烈焰里焚燒似的。

當她第一次听見有人喊林綠雲五老爺時,她是好奇居多,心想誰的眼色這麼差,認錯人了,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听到第七個人喊他五老爺,她的興趣就被大大的勾起了,和林家子弟相仿的外貌鐵定別有內情,他若不是本家人便是旁支,而且關系極近。

于是她裝出一副單純羞怯的模樣去打听,而林家下人看她嬌嬌弱弱的,沒什麼攻擊性,便遮遮掩掩的透露了一些,每個人都透露一些,她再自行組織一下,當年發生的事便再不是秘密。

「住口,誰準你打听我爹娘的過往!」林綠雲倏地出手,欲箝住她的喉嚨,誰知——

劉雨欣瞬間消失,再一次出現時,竟站在他們十步外,笑盈盈的眨著眼。

「十遁術。」紫墨玉提醒。

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可見也是個膽大的。

「林哥哥別動粗嘛,人家會害怕。」又是一瞬,她粲笑如花的立于狐仙仙身後,吐著舌頭。

「你想干什麼?」林綠雲警戒的瞪著她,這個女人目的不明,必須小心。

劉雨欣咯咯的笑得開懷,有別于十五歲姑娘的清純,很是冶艷。「想要你喜歡我呀!林哥哥,你看不出我滿心滿眼都是你嗎?」

「說真話。」一條細如針線的水蔓從她的腳下往上竄,纏住她縴細頸子,林綠雲做了個握的手勢,水做的蔓藤咻地勒緊。

臉色微微一變的劉雨欣面皮底下的血管浮起青紫色。「我說我想殺了你,你……你信嗎?」

「我信。」他忽地松開手,水蔓如退潮般逍退。

松了一口氣的劉雨欣不動聲色的退後幾步,開啟防護屏障。「林哥哥不會真信了我的玩笑吧!我哪舍得傷你一絲一毫,我說的喜歡就是喜歡,沒摻半滴水喔!你要相信我此情不移。」

「喂,誰把這個惡心女人拉走,老子快听不下去了,仙仙師妹你可別跟她學,不然老子跟你斷絕關系,不認你是老子的師妹。」古不怪惡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太倒胃口了。

「學不來。」狐仙仙覺得很慚愧,她才是正宗的狐狸精,可是魅惑人的本事一點也沒學過,比不上人家的渾然天成。

「學不來才對,要是像她一樣不要臉,男人都被嚇走了。」

壽宴上笑聲連連,杯觥交錯,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小波動,代大乘尊主迎客的林明遠探出靈識,小小的搜尋一下林綠雲來了沒,知道他在,他便未再搜索的退回去。

至于幾個小輩能弄出什麼事,誰敢在林家的地盤惹事,那不僅是不給林家面子,也是找死的行為。

「可是若不說出來,誰知道我喜歡林哥哥,雖然我害羞得全身發抖,只為說出最真實的心底話。」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要……劉雨欣內心興奮得宛如有把火熊熊燃燒。

「再不把她帶走,老子真要忍不住殺了她。」古不怪撂下狠話,他由黑轉紅的眼中萌發殺機。

「師兄勿怒,小弟代勞。」

不知何時,紫墨玉用一根頭發編成一只指甲片大小的發鶴,他對著發鶴吹了口氣,一瞬間,發鶴動了一下,似有生命的飛起來,一如它的主人j樣優雅的穿過人群,飛向正在向人敬酒的劉義松肩膀,鶴嘴對著他的耳朵大喊︰「揍你妹子,揍你妹子,揍你妹子,揍……」

猛地被嚇了一跳的劉義松潑了自己一身酒液,他惱怒的低聲咒罵,眼露不快的找尋他久未出聲的妹妹。

一轉身,發現她並未在身後,他當下有點心急,他只剩下這個嫡妹了,不能再讓她出事,她膽小得別人說話太大聲都會嚇哭,要是沒有他保護著,那怎麼成?

突地,他的目光定住,不太相信的揉揉眼楮,那名眉開眼笑的女子是誰,為何長得和他怯弱的妹妹一模一樣?為了確認,他走上前,輕拍古不怪肩膀。「她是……」

「你來得正好,快把你妹妹領走,她若再待下去,我保證你一會兒帶走的是一具尸體。」殺她,易如反掌。

「她是欣兒?」怎麼可能?

一見兄長過來,言語大膽、行事乖張的劉雨欣又恢復膽怯的樣子,小嘴角輕噘著,兩手捉著他的衣角,未語先紅眼。

「你自己的妹妹你不會不認識吧?平時多教教她,不要看到男人就把臉皮月兌了,會嚇到我們這些秉性良好的青年。」古不怪大言不慚的自稱性情良善,是極品好男兒。

紫墨玉含笑點頭,表示自己是證人之一。

一頭霧水的劉義松見狀臊得面皮發燙,連忙將妹妹拖走。

兩兄妹離開後,眾人又有了說笑的心情。

「你們發現了沒,她似乎是雙修的靈修者。」

倏地,所有人的眼光看向最不可能說這話的人。

「你們看我做什麼,我在她身上聞到一股媚香的香氣,以她的年紀應該用不上媚香,那是一種女人在……呃,合歡時用于提高歡愉,也用于稚女承歡時為免承受不了的撕裂痛。」

因為幼女的骨架尚未長成,太早行男女之事容易受傷。

「清儀師姊,你好厲害,居然連這種事也知道。」狐仙仙真是太崇拜她了,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臉色如常。

「雙修這情形並不少見呀!不少人結成道侶就為了兩人合修,師父說過這也是修煉的一種,只是不太正統,不希望門下弟子為走快捷方式而修煉此術。」卓清儀沒發現別人的表情不對勁,說起雙修如在講述女子頭上的發簪般自然。

「她修的是采陽補陰。」更邪門。

「墨玉師兄看得出她……呃,很補?」狐仙仙一臉興味,對女采男的情節特別感興趣。

紫墨玉笑了笑,眼神卻顯得清冽。「你沒瞧見她閃過綠雲師弟的水擒術嗎?若無相當的靈力根本辦不到,她才十五歲,不可能躲得過咱們的大殺神,除非她有迅速提高靈力的絕招。」

「你是說她藉由吸取男人的精元來充實靈力?」她想到被吸干一身精血、兩眼露出黑窟窿的干尸。

「沒錯,利用別人的精氣擴充自己的靈氣,使其丹田充盈。」似想到什麼,他看向林綠雲。「仙仙師妹是我們之間最弱的一環,以後絕不能讓她一個人落單,一定要有人陪著她。」

「我曉得。」林綠雲一點頭。

「她說想殺了你不是戲言,你最好想一想你做了什麼讓她想殺你的事。」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事出必有因,總在那里猜測她的動機不如主動出擊,免得落于被動。

「我也認為她說了一句真話。」他感覺得出她的恨意,以及一閃而過的殺氣。

「要小心點,不要大意,我擔心她不止一個人。」她背後必定有所依恃才敢大膽挑釁。

雙修便是有男有女。「有奸夫……啊!林綠雲。」

「你說我是奸夫?」林綠雲陰惻惻地瞪著狐仙仙,眼神很是凶狠,似要吃了她。

「不……不是說你啦!我好像听見有人在喊你的名字。」狐仙仙訕然的一縮脖子,指向前方。

她的靈識比一般靈修者強上好幾倍,元嬰期前輩一旦釋放出靈力或威壓,她很快地就能感應捕捉到。

其實,差點被捉到的林明遠也嚇一跳,沒想到以自己元嬰後期的實力竟會被發現,他在賓客中觀察,卻沒看見他想要找的那位高階靈能者,他從未想過那人會是狐仙仙。

「誰會喊……」林綠雲突地面色一凝,明顯不豫。

「小師弟,是林莊主找你,你不過去就顯得我們玄天門失了禮數。」同樣听到對方透過靈力呼喚的紫墨玉提醒他勿失態,不論對方要做什麼,他應有足夠的能力應對。

再不濟,他的師兄、師姊都在,還有一位滿身毒丹的煉毒師,打不過人家難道還跑不過嗎?

逃跑他們最擅長了。

「你們幫我看著狐小笨。」林綠雲眼一眯,不許狐仙仙反對,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她不惹事,麻煩都會自己找上她。

「嗯!」幾人有志一同的頷首。

藏青色銀絲彈墨暗紋直襟長袍穿在林綠雲身上,襯托出他冷冽清逸的身姿,君子如玉,卓然若松。

他昂首闊步,氣勢驚人,不少人為之訝異的側首一睨,睜著眼看他走向萬獸山莊的莊主林明遠。

一瞬間,與林家熟悉的人好似看到林家最有靈修天分卻英年早逝的奇才——林震天。

「林莊主有何事?」林綠雲不冷不熱的問道。

「你喊我林莊主?小免崽仔長大了就背祖忘宗了,叫我爺爺。」他是他的孫子、震天的獨生子。

林綠雲嘴角一勾,冷得沒什麼溫度。「我記得很深刻,有個人站在門內,指著我和我母親,說我們一旦跨出門坎就不是林家人,你老不記得了嗎?」

「血濃于水,血緣是不會改變的。」林明遠的言下之意是,過去的事不用再提起,該著重的是將來。

「但人心會變,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娘跪在你面前求你的情景,你說她的血是污穢的,不配死在你林家,她要敢帶我走,就任我們母子自生自滅。」然後他們真的再也沒有理會過他和他娘,把他倆當乞丐一樣的趕走。

在靠近兩人的賓客中,有一位身穿連帽大斗篷、蓋住頭臉和身子的男人,在听見林綠雲提起當年的情況時,立即紅了眼眶。

听他冷漠的語氣,林明遠眉頭微微皺起。「凡我林家的子孫必有大志,為了成就大道,那些不重要的過往當一並丟棄,有我林家的扶持,你日後當是一帆風順……」

「我是林家的子孫嗎?」林綠雲話語極冷。

林明遠怒喝,「你不是,誰是?!你和你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長得一模一樣嗎?模著臉上傷疤的男子感到欣慰,他和玉娘的孩子也長大了,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那我娘呢?」

一听他提起趙玉娘,林明遠面染慍色。「死去的人就不用多提,以免打擾她在地底的安眠。」

林綠雲黑眸一沉,冷笑道︰「那是不是也不能提到我父親,你最寵愛的兒子、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住口!不要拿你娘那低賤女子與震天相提並論,我最得意的兒子便是毀于婦人手中,若不是你娘,他不會死得連尸骨都找不到。」他到死都會遺憾不能好好的安葬五兒。

「用不著找借口遷怒別人,最該怪的人是你,是你把他送進死亡之地,讓他一去不返,你害死自己的兒子卻不敢承認,反而怪罪我娘拖累他,若沒有你的私心,我父親不會死。」

林綠雲直指他血淋淋的心口,挖出那團污穢。

「你、你……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林明遠大怒,指著演武廳大門。

「求之不得。」林綠雲瀟灑的告退。

「你、你……」果真是生兒肖父,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存心氣死他。

頭也不回的林綠雲走向等著他的師兄、師姊和狐仙仙。

狐仙仙一等他走近,馬上輕輕踫踫他的手,其它幾人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他微笑。

話語不用多,知心就好,見大師兄以拳輕捶他胸口後,林綠雲笑了,心胸豁然開朗。

林家算什麼,他還有更勝于血緣的兄弟,他們不會因為他的不馴而丟棄他,在他需要他們時隨時都在。

「林綠雲,你不要難過了,不論你要不要認回林家,我都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不離不棄,好嗎?」

看狐仙仙一副想安慰他,又擔心勾起他傷心事的躊躇模樣,本來心就不怎麼受傷的林綠雲只覺得好笑,他早就過了需要人撫慰的年紀,他們對他的好與壞已經影響不了他強大的心志。

他還記得當年他才六歲,乍聞父親驟然逝世的消息,他一下子從頗為受寵的少爺身分跌入泥里,大人們對他和他娘冷嘲熱諷,小孩則老是欺負他,說他是沒爹的賤種,要他們滾出去。

母親一直不相信父親已經死去,他送她的護身玉牌始終泛著暖意,人未死則玉仍溫著,因此她不斷地向祖父請求,盼能加派人手擴大搜尋父親的下落。

可是那時祖父正沉浸在喪子的巨大悲傷,兒子的死對他的打很大,有一段時間他完全不理事,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萬獸山莊的大小事交由大伯父一手處理。

不過人是懂得看臉色的,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父親已死的事情一傳開,所有人對他和母親的態度丕變,原本就容不下出身低的媳婦的林家人齊心合力打起落水狗。

不給他們熱菜熱飯,茶壺里裝的是井里打上來沒煮過的井水,送來的四季衣服不是被蟲子咬過便是破了個洞,根本不能穿,每個月該送來的上等靈石變成別人用過的廢石。

他們在逼母子倆離開,兩人不走其它林家人無法安心,他們不想他長大了之後和他父親一樣來搶家主之位。

終于,林家人如願了,在一次母親再次跪求祖父尋人的時候,氣怪母親是禍水的祖父被激怒了,他親自下令將他倆丟出林家大門,喝令兩人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他不承認母子倆是林家人。

母親很傷心的帶他走了,她含辛茹苦的干著最累最苦的活養活他,只盼著有朝一日能全家團聚,父親還活著的希望是她最大的支撐。

他從沒看過誰的背影這麼堅強,唯有母親。

只是人無法敵得過老天,在苦撐了四年後,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母親還是病倒了,由偶爾咳嗽幾聲到咳出血塊,最後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連水也喝不下。

其實她可以不用死的,林家的丹房有無數的丹藥能救活她,可是他們一粒也不給他,不管他如何哭著求、跪著求,林家人還是漠然的轉過身,任由一個十歲的孩子眼睜睜地看著親生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慢慢闔上已然無神的雙眼。

那時的他是有恨的,更有一肚子的怨怒,他恨父親的早逝,怨林家人的無情,惱這世道的不公,他一度立誓要滅了林家,讓靈修界泰斗就此消失。

「小笨狐。」林綠雲愛憐地撫著手里柔順的發絲,心里裝滿對她的疼惜和愛意,他的眼眶微熱。

「又說我笨,我哪里笨,看你和林老頭兩人一言不合的不歡而散,我屁顛屁顛地趕來安慰你,你不大受感動還欺負我,比我這只狐狸還沒人性。」狐仙仙咕咕噥噥表示不滿。

「林老頭?」他不禁失笑,很貼切的形容。

「不就是個老頭子嘛!要死不死的賴活著,倚老賣老的欺壓小輩,以為他一句話就能震住所有人,每一個人都要任他擺布,真是太討厭了,老而不死是為賊。」一個賊頭賊腦的賊老頭,妄想掌控別人的一生。

長指撫模玫瑰花瓣似的細女敕唇瓣,林綠雲呼出熱氣的唇幾乎貼上她的紅艷小口。「狐小笨,小心點,莊里還有位靈識高過你甚多的大乘尊主,若是他听見你嘀嘀咕咕的小話……」

位階越高者心眼越小。

她一驚,連忙睜大圓亮雙眼捂住嘴,小小聲的細語從指縫間流出,「不會吧,這點小事還勞煩到那一位……」

「這可難說了,老人家的心思難以揣測,說變就變,誰也沒法預估。」他和這位年高德劭的曾祖父不熟。

林綠雲出生那一年,林信志正好為穩定大乘期而封山閉關,足足有七、八年未出關,錯過了林綠雲所遭遇的一切。

即使林信志知道有這麼個兒孫流落在外,林家龐大的家族已繁衍好幾代子孫了,嫡支旁系多達百人,不重俗情的靈修者哪有空關心從未見過面的曾孫,他有更重要的修仙路要走,兒女子孫的債自有人處理。

林綠雲對林家尊主是有極高的崇敬,認為他的地位崇高得不可踰越,可是自母親死去的那一日開始,心中有怨的他對林家的半神不再有敬意,而是鄙夷,連自家人都不救還修什麼仙,成什麼大道,他是到不了神境的老混蛋。

「林綠雲,你可不要嚇我,合我們幾人之力可打不過一個老……尊長。」她提心吊膽的斟酌著用詞。

「呵!說你笨還不承認,一位大乘尊主哪有空閑偷听小輩的談話,他也不屑跟我們計較。」對他而言,他們跟幾只養在籠子里的灰兔沒兩樣。

狐仙仙一听,松了口氣,卻也沒好氣的含怨瞪了他一眼,氣他騙她,害她以為真要出大事了,差點嚇得心髒都要停了。

怎料她冰剛放松下來,天空一道猶如驚雷般的渾厚嗓音便傳入兩人耳中——

「林家子孫,來見本尊,一個人。」

特別指定一個人的意思,就是不包含狐仙仙,林信志想見的人只有林綠雲一人,其它人不值得他召見。

「啊!林綠雲,他要見你怎麼辦?你一個人去會不會有危險?他見你做什麼,是不是要你認祖歸宗?你要留在林家不回玄天門了嗎?還是……」她越想心越亂,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狐小笨。」他大喝一聲。

「什麼?」她猛地被震住。

突地,向來沒什麼表情的林綠雲有如撥開烏雲的明月般溫柔的笑了,明朗而誘人。「別慌,不會有事,他終究是我的曾祖父,我身上流著林家人的血,總是要見上一面的。」

「可是他若是要留下你,我怎麼辦?」狐仙仙很不安,事到臨頭了她才驚覺她離不開他,他對她很重要,因為她的一顆心早已在他身上。

林綠雲一听,心頭頓時軟如泥,深情涌現。「我在哪里,你在哪里,這是我一生不變的承諾。」

「真的?」她眼楮水汪汪的好像注入了湖水。

他笑著輕吻她溫暖的唇。「不騙你。」

「嗯。」

兩人十八相送似的,晴朗無雲的天際再度響起不耐煩的謔笑聲——

「拖拖拉拉,沒完沒了,難道還要本尊等你?速速前來!還有,丫頭,你放心,本尊不過找他說兩句話而已,不是拿他炖人骨湯,一會兒全須全尾的還給你。」

狐仙仙听了臉都紅了,直在心里嘀咕著,這位大乘尊主也太神了,連她腦子里想什麼都知道……啊!不能想了,萬一大乘尊主用靈識來探查她……打了個哆嗦,她停止滿腦子的天馬行空。

「不過我可不能讓你落單,總得找個人看著你……」林綠雲沒忘了潛在的不明威脅。

「我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顧好自己。」她不以為然,認為再膽大的人也不敢在林家人的眼皮底下鬧事。

「不行。」關于這一點,他異常堅持,小心駛得萬年船。

就在此時,正拿著一塊千年玄鐵的卓清儀走了過來,她正尋思用這塊玄鐵打造什麼靈器,見到兩人一臉歡喜的迎向她,她有些納悶,但沒避開的走上前。

知道林綠雲的顧慮後,卓清儀二話不說的答應了。

林綠雲心頭踏實了,便放心地走了,他相信三師姊不會令人失望,而他還有另一場仗要打。

「綠雲師弟對你真好,瞧他把你保護得無微不至,我們這些師兄、師姊見了都窩心。」

狐仙仙的雙頰微微的紅了,心中泛起一抹甜。「墨玉師兄對清儀師姊也不錯呀!你看他不時為你找來煉器的奇石和精鐵,好讓你提升靈力。」二師兄的關心是在骨子里的,總是默默的去做。

「嗯!我知道,我們已決定成為道侶。」她不帶喜色的宣布,好像在說早起穿錯了一只靴子似的。

「嘎?!」狐仙仙訝然的睜大眼。

「墨玉師兄前兩日向我提了,我想了想並無不好便同意了,墨玉師兄長得很好看。」跟他相處很舒服。

「我……恭喜了,清儀師姊,盼你順心。」

墨玉師兄長得很好看?若是他生得丑呢,是不是就不和他結成道侶了?狐仙仙突然同情起仙人一般的墨玉師兄,他若知曉清儀師姊是因他的外表而點頭,肯定心里有疙瘩。

若物件是不怪師兄呢,清儀師姊要和他結成道侶嗎?一想到這兩人站在一塊的畫面,她不由得起了一陣寒顫,太不適合了,破壞整個美感。

「謝謝,你也一樣,我看你和綠雲師弟也快了吧!」他們很合適,感情好得她都忘了他們是兩個人。

一提到將來狐仙仙就發愁,無比的沮喪。「不容易呀,恐怕要走得很辛苦,路途艱辛。」

卓清儀笑著拍拍她的手。「師姊雖然不懂什麼人情世故,可也看得出林家人眼高于頂,自視甚高的依靈力高低將人分成三六九等,若是綠雲師弟真認了林家,你的處境會變得很艱難。」

「我……」果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她最怕的就是世家大族的排外和狹心癥,心眼小又自以為是的容不下一個女人。

要靠聯姻才能使家族昌隆嗎?那他們這些男人活著干什麼,不能靠雙手打出一片天地、封妻蔭子的男人,那是吃軟飯的,比死人還沒用。

「仙仙姊姊,你在這里呀,我找你找了老半天了,走了快半座萬獸山莊,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的尋到你,你也太難找了……」劉雨欣嘴上說得熱情,心里卻是邪惡的想著要殺了她。

怎麼又是她?狐仙仙幾乎申吟出聲,她按了按腦門,只覺得又要頭疼了。

卓清儀則是嚴陣以待,準備隨時召喚出防護靈器。

「不用到皇天不負苦心人的地步吧,山莊管事把所有客人都安排在同一處,你想找我很方便。」不過多走幾步路而已。

「誰說的,你們住的這個地方是林家人特別準備的,不僅大,又安靜,而且還能防閑雜人等入內呢!」

此時的卓清儀使出傳音入密,狐仙仙才恍然大悟這兩天為何這般清靜,無人打擾,原來是幾位師兄、師姊暗中布下結界以防萬一,未經允許的人是進不來的,所以劉雨欣的出現更教人提高警覺。

她是怎麼進來的?她的突然現身表示結界被破了,是她一人所為,還是另有幫手?不管她來意如何,總之不是好對付的不速之客。

「這我倒不曉得,有得住就住,人家的盛情款待還挑什麼,我還沒這麼輕松過呢!」不用動手就有人送來飯菜。

劉雨欣的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冷意。「仙仙姊姊,你說過你喜歡毒蛇猛獸,所以我給你帶來一條寵物,你看了一定會喜歡……」

「咦!三線金絲環蛇?!」狐仙仙一看到身上有環狀花紋、粗如手臂的長蛇,兩眼亮得好像撿到寶石。

「我就知道仙仙姊姊會喜歡,我特意到萬獸叢林里找了一天一夜,才從百毒中找出最毒的這條蛇,送你了……」劉雨欣悠悠地將蛇甩出,目標是狐仙仙線條優美的皓頸。

不勒死她也咬死她,被三線金絲環蛇咬到的人活不過三刻,以她普通人的體質是活不了了。

「啊!太好了,我一直想養條大蛇,用牠的膽煉萬毒丹……」狐仙仙不只不怕蛇,還順勢伸出手捉住蛇頸,再將蛇軀往臂上一纏,身為煉毒師哪有怕毒的道理,她根本是毒祖宗,見毒只會心喜,想辦法煉制成一顆一顆毒丸。

看她玩蛇玩得很順手,劉雨欣恨得牙癢癢的走上前。「哎呀!送錯了,這個才是……」

忽地一道銀光閃過,刺向狐仙仙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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