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功,慶賞,除卻皇家御賜的酒宴,其他幾乎能推的都推了。
征戰數年,韓墨辰仍是很不習慣官場上的這一套。
每一次的「慶功宴」,都讓韓墨辰覺得喝下去的並不是酒,而是那些戰死沙場們的鮮血,而每一句恭維自己的話,又怎能和那鮮活的一條條生命相比!
撫模著左腕上的狼牙護環,身著玄色長衫的韓墨辰站在空曠的院中,信手自落兵台上挑起一柄青龍素銀槍,直將那槍上的青龍舞成了穿行園中的火龍。
「辰兒,」韓大心疼的喚道。她剛听聞婢女說韓墨辰一大早就在院中練功,便急忙。這孩子,連年征戰在外,如今難得幾日清閑,還不好好歇著!
听到韓大的呼喚,韓墨辰「唰」的收回長槍,停止操練。
「母親。」韓墨辰將銀槍拋與身邊小廝韓義,徑直來到韓大面前,恭敬請安。
「來,看你這孩子,大冷天也能練得一頭汗。」韓大慈愛的嗔怪,身旁婢女呈上一個銀盤,盤中是預先備好的錦帕,韓墨辰順從低著頭,由著韓大從盤中取了帕子為自己擦汗。
「咦?」韓大的手停在了韓墨辰的鬢角處,「這是怎麼了?」
韓墨辰的頭一偏︰「無礙。」
韓大動了動嘴唇,終究是紅了眼眶。「日後,更要小心。」
「是。兒記下了。」鬢角旁的傷疤韓墨辰已經忘記是哪次征戰中落下的,然而讓韓大擔心,卻是他不願的。
而韓大也明白,韓家兒郎的榮耀,從來就是拿命換來的。
韓墨辰不願讓韓大過多的擔心,換了話題問道︰「母親,祖母今日可好?」
「好些了……」
自韓墨辰凱旋回京,韓府上下無不歡欣鼓舞,只是韓府的老卻數十年如一日,每每听聞韓墨辰歸來之時,老便稱病閉門不出。
這次也不例外,在那日御賜家宴後,老便不許韓墨辰再去探望自己。而這其中的緣由,更是一言難盡。
韓墨辰點點頭,「我這就去給祖母請安。」
「辰兒,」韓大欲言又止,「你過幾日再去吧。」
「這些年了……辰兒,會好的。」韓大似有什麼難言之隱,眉頭輕蹙,卻如鯁在喉。與其說是寬慰韓墨辰,不如是說給自己听。
「娘親放心,」韓墨辰的神色有一閃而過的黯然,又強笑道︰「我改日再去探望祖母。」
他轉身喚道︰」韓義,隨我到街上走走!」
不多時,穿著常服的二人已經來到了位于西市的杏花樓。
「客官里面請——」此時杏花樓的伙計一眼望見他們主僕二人,忙將手中的毛巾向肩上一搭,喜笑顏開的賣力吆喝。
「周二!你這兒猴精還沒升成掌櫃呢?」韓義似乎和這里的伙計很熟,笑呵呵的說道︰「,里面請。」
韓墨辰此時身著月白色長衫,手持一柄象牙骨扇,神情安然自若。正像是一位容貌清俊的富家,任誰都不會猜到,這便是令敵國聞風喪膽的「追魂將軍」。
杏花樓的伙計周二嘻嘻一笑,一面點頭哈腰的為二人引路,一面說道︰「魏莫要取笑小的,要是讓掌櫃的听見,小的這碗飯就吃到頭了。」
韓墨辰二人外出未免多生波折,向來只取「韓」字半邊,諧音「魏」字為姓。
這會兒听到周二這麼說,韓義更是笑著搖頭道︰「你這猴兒也有不敢的一天,樓上的老地方可有人訂了?」
「這不老遠瞧見二位,小的早就留好了空位,恭迎二位大駕。」周二這話說的不倫不類,韓墨辰並不與他計較,只是淡淡的點了頭,便上了二樓,來到自己常坐的位置。
杏花樓的二樓,不同于一樓大廳的寬闊敞亮,而是別具匠心的用水墨屏風隔成了好幾個單獨的空間,更配有色藝俱佳的歌舞姬,可謂是美酒佳人,秀色可餐。
如此,在杏花樓的二樓飲酒,不但通風暢快,不會受到別人打擾且別有一番風味。備受瑯京的貴族男子推崇。韓墨辰每次前來,便會指定要臨街最喧鬧的那塊隔斷。
平日里,安排在這個位置的客人都嫌此處吵鬧,而每次他們主僕卻指定要坐在這兒,更不用佳人相伴,銀兩又給的充足。在杏花樓的一眾人眼里,不亞于是兩個有錢的傻子。
「兩位客官要點什麼?」周二笑的一張臉都像盛開的菊花,恨不得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歡迎光臨」的氣息。
「只拿你們這里最好的酒水就行。」韓墨辰看著樓下往來絡繹穿行的人群,只有這熙熙攘攘的世俗熱鬧,才能提醒自己不在戰場上,這對他,已經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好 !」周二一哈腰,腳底打了個旋兒,「賽醉仙一壺——」
「賽醉仙?」韓義听到這個名字,不禁失笑。
韓墨辰不明所以的看著韓義。
「,你看。」韓義抬手示意。
韓墨辰看到不遠處酒旗聳立,「醉翁樓」三個大字迎風招展。
「就是那個醉翁樓,」韓義繼續笑著說道︰「醉翁樓的招牌‘醉仙酒’,這會兒杏花樓又弄出個‘賽醉仙’,有趣,有趣。」
「二位客官,我們這里的‘賽醉仙’可要比那醉翁樓的酒香的多!保證一點水都不帶摻雜的!」周二捧著一壺酒上來,嬉皮笑臉的接著韓義的話說到。
「哈哈!你這兒猴嘴!」韓義大笑,一轉頭卻韓墨辰正對著樓下出神。
是那個小姑娘?
樓下捏糖人的攤前,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小姑娘手里拿著一根糖人,忽閃著大大的眼楮抬頭向杏花樓看去。突然,她似乎看到了韓墨辰,微微一愣,低下頭快步離去,轉而匯入茫茫人海。
「是她?」韓義同時也看到胡十九。那晚,韓義戴著銀色面罩,因此胡十九並不認得他。
「是不是她?」說話的卻是杏花樓的一名伙計。他鬼鬼祟祟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指著胡十九的背影比劃著︰「周哥,那小姑娘好像就是掌櫃讓我們找的。」
「那還不快去!」周二一把幾乎把伙計推了個趔趄。
伙計站立不穩,手中的畫飄落在韓墨辰的腳邊。
韓墨辰不動聲色,只是慢慢飲酒,悠然的看著樓下人來人往。
「蠢貨!」周二低聲咒罵,立刻拾起那張紙,賠笑道︰「二位客官慢用,小的先退下了。」
韓墨辰點了點頭。
眼看著周二沒走幾步,就一陣風的跑了下去。「掌櫃的!掌櫃的!」他一迭聲喊道。
那個女孩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