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客官您可算回來了?」胡十九剛從醉翁樓的角門沖入後院,就听得孫五不陰不陽的說道。
胡十九不去理會他,整了整襆頭就向前廳走去。
「慢著——」孫五伸手攔住她,「水槽里還有碗沒洗。」
胡十九停下來看著他。孫五連忙捂住鼻子。這小妞要是再給自己一記老拳,那他這貌比潘安的容貌可就真要毀了。
「好!」出乎孫五的預料,胡十九居然點點頭,擼起袖子就向水房走去。
自己有錯在先,胡十九並沒有覺得孫五支使自己去水房有何不妥。
水房,顧名思義,醉翁樓因為客流量巨大,因此特意在院子里開了一口深井,又圍繞此井加蓋了一間小屋,取名「水房」。
平日里,醉翁樓里的碗都要在這里清洗,而負責洗碗的伙計,不僅要洗碗,還要負責*打水。一天下來,不僅筋骨酸痛,得不到客人的夸獎,正是一個出力不討好的苦活。
因此,在水房的伙計,都是輪值,為的是能夠有個休息時間,也能在前廳換著見見世面。
而今日,本不該胡十九輪值,孫五此舉,便是故意刁難她。
「五哥,算了……」一旁擦著手的趙六小聲說道,剛才他正在水房洗碗之時,孫五神神秘秘的將他叫了出來,原來,是要讓胡十九替他做了那份苦工。
別人不知道,孫五和趙六卻是清清楚楚知道胡十九,只是一個瘦小柔弱的女孩子。
「蠢貨!」孫五盯著胡十九的身影,「送上門的傻瓜都不要,那你也真是個受苦的命!」
趙六低著頭沒有吭聲,只是慢慢的向水房走去,想去和胡十九說明原委。
「趙六,你非得自己找罪受,那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孫五的腳在地上用力的碾著,暗黃色的土地讓他碾出了一個小坑,他似乎要將一切不順眼的人,都狠狠的踩下去,踩下去!
「這……」趙六停下了步子,看著胡十九瘦小的身板夾在一群壯碩的伙計中,她埋著頭,挽著袖子,和其他人一比,胡十九的胳膊簡直就像細女敕的豆芽。
「哎!」趙六重重的嘆了口氣,他終究不敢得罪孫五,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胡十九在那里洗碗。
一時間他站在原地,左右為難。
「掌櫃的好!」突然間,孫五一聲高呼。趙六聞聲轉過頭去。
剛才飛揚跋扈的孫五,此時眉眼帶笑,登時判若兩人。
他躬著腰,顛顛的一路小跑,「掌櫃的,您老人家又清減了不少。」孫五說著,用力的眨巴下眼楮,似乎想擠出一滴久別重逢的淚,可是終究無奈作罷。
「您老人家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孫五預備著長篇大論,卻見醉翁樓的掌櫃,那個姓徐的老人,微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孫五,我就是沒事兒也要被你說的有事了。」
孫五訕訕的笑了笑,一扭頭看見呆呆的趙六,立馬上前大聲說道,「趙六,還在這里站著干什麼!今天不是輪到你在水房當值嗎?」。
「你,」趙六被孫五噎的一句話都上不來,分明是為了折騰沈十九,他才叫自己出來,可是這會兒居然倒打一耙。
「咳,咳,」趙六用一陣急促的咳嗽來掩飾心中的不滿,「無恥。」他聲如蚊蚋。
「喲,這是怎麼了,不是在前面偷吃了什麼吧?趙六,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和孫哥說,孫哥多干點,沒事兒的!」孫五的話就像開了閘的水庫——滔滔不絕。他關切的拍著趙六的後背,熱情如火的說道。
「不用了。」趙六悶悶的推開孫五的胳膊,走到一旁,「掌櫃的,我去干活了。」
他剛向前廳走去,猶豫了一下,又走進水房,接過胡十九手中的碗一言不發的洗著。
胡十九正在專心致志的洗碗,冷不丁手中的碗被人「搶」走了,她一抬頭,看見幾乎快將手中的碗刷破了的趙六,連忙說道,「趙哥,不用了。我能行。」
她誤以為趙六是來幫忙的。
趙六听了這話,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也不說什麼,只是將碗刷的更快了。
「沈十九。」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這聲音怎麼如此耳熟?
胡十九放下手中的碗,直起酸痛的腰,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師,」她大喜過望,卻又連忙改口道︰「掌櫃的!」
這個小鬼頭,還算機靈。
老人點了點頭,「你怎麼在這里?」
「我?」
胡十九看了看孫五。
孫五站在掌櫃的身後,緊張的一頭是汗,怎麼把這茬忘記了!他認命般的緩緩閉上雙眼,算了,真是傻人有傻福,每次想好好修理這個沈十九,她都有貴人相助。
這次,掌櫃的要是知道自己假公濟私讓胡十九清洗碗盤,還不知道要怎麼責罰自己呢!
「因為我早上沒有上工……」
孫五睜大了眼楮,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為何?」老人似乎在預料之中。
胡十九低著頭沒有說話。
「知道了。那你就繼續留在這里吧。」老人沒有再說什麼,清 的面孔平靜無波,他看了看水房還在忙碌的其他伙計,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師父他,一定很失望吧……
胡十九水淋淋的雙手,在料峭的春寒中,漸漸的紅了。
「還愣著干什麼!沒听到掌櫃的說,讓你繼續留在這里嗎?」。孫五插著腰居高臨下的沖胡十九吼道。
繼續留在這里,繼續,是多久,掌櫃的可沒說。
孫五心中竊喜,沈十九,我就看看你還能在醉翁樓呆上幾天!
「看什麼看!都好好干活!」孫五伸著胳膊,虛指著其他伙計,狐假虎威的嚷嚷著。
漸漸的,那些埋頭苦干的伙計,看向他的眼神似乎不那麼友善了。
孫五連忙縮回手,「我去前廳看看……」
他自言自語,臨走,又不忘看了一眼胡十九。
胡十九低著頭,認認真真的洗著她面前半人高的盤子。
「臉皮可真厚!」丟下這句話,孫五就像乘雲駕霧一般,哼著小曲搖搖晃晃的走了。
「什麼東西!」一旁,有看不的伙計憤憤說道。
胡十九沒有停下手中的活,一只,兩只,她似乎機械的重復著刷碗洗盤的動作,誰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