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就這一字之差,那里,如今除了黃土,就是黃沙!」
屈剛笑容古怪,似有一腔委屈卻又無處訴說。胡十九雖听得不清不楚,卻能理解屈剛無奈之下離鄉背井的心情。
「就因為一個昏庸的刺史……葬送了整個贏川!種花,花死……花死,人亡……」屈剛前言不搭後語的囈語著,他晃了晃酒壺,里面空空如也。他索性提著身旁的酒壇,仰頭痛飲。
濃烈的酒氣讓胡十九不禁輕輕皺了下眉頭。
屈剛察覺到胡十九的異樣,將酒壇重重的丟在地上說道,「十九老弟,我比不得你,有天分夠聰明!」
他用手點著自己的胸口︰「我啊……屈剛我活的憋屈,就和我這名兒一樣!想活的堂堂正正,卻處處要屈居人下!」
他說完,看著面前的那扇花鳥屏風自嘲的笑著。
*看來,屈剛真是喝多了,這些話他從來都不肯對人說,一直以來,在酒窖的屈剛,向來都是臉色陰沉,脾氣火爆。酒窖的人背後都叫他「屈炮仗」。
胡十九神色復雜的看著屈剛。
屈剛提起酒壇,那里面也沒酒了。于是,他試了試想站起來,卻兩腿發軟,胡十九連忙要上前扶他起來。
他擺了擺手,單手用力撐著身旁的幾案︰「起!」
他站起來了,呵呵的傻笑著,卻腳步虛浮,差一點就撞上身旁的屏風。
胡十九連忙攙扶住他。
「孫五……他死了!你說,他是怎麼死的?」
屈管事轉過頭,突然盯著胡十九問道。
胡十九愣住了,她不由的又想起昨夜,「屈管事……」
「屈管事?我有名兒!我……屈剛……」屈剛虛靠著屏風,搖搖欲墜。
「屈大哥,」胡十九攙著屈剛,盡量離屏風遠一點,若是不慎撞翻了屏風,估計酒醒後的屈剛會更加懊惱。
「你!忘恩負義!」屈剛一把推開了胡十九,突然指著她的鼻子罵道。
胡十九蒙了,這又是從何說起?
「我承認,我是想在瑯京安家落戶,可要不是我,你孫五又怎能在醉翁樓謀上那好差事?你,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屈剛說著,情緒越發激動,他一步三晃的走到門前,用力的撞開屋門︰「出去……滾!」
他醉眼迷離,只是斜睨著眼,瞪著胡十九。
看來,此刻屈剛是將自己當成孫五了……
胡十九覺察出一絲危險,同時,她又對著喝醉的屈剛有口難辯。
她向後退了一步,不知是否這會兒自己就該沿著屏風後的走廊奪路而逃。
然而,就這麼走了,她實在不甘心。
她看了看屈剛,屈剛此時喘息劇烈,死死的趴著門框,似乎隨時就要撲上來和胡十九拼命。
胡十九光潔的額頭也不由滲出了冷汗,她確信自己能夠月兌身,可是如果就這麼走了,再想問出有關孫五的事情,就是難上加難。
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胡十九急中生智,將錯就錯的問道︰「你是我姐夫,我還能對你不好麼?」
「好?」屈剛松開門框,卻晃了幾晃,然而,他那種充滿敵意的神情,卻未曾有絲毫消退,似乎隨時就要和他眼中的「孫五」上前對質︰「好,你對我是真好!好的能偷我的匕首!」
匕首?
胡十九想起來了,剛才一進屋,屈剛就提到過,那把匕首是他的。
「怎麼,不說話了?」屈剛將牆壁拍的砰砰作響,他的臉因激動變得通紅,「你!分明知道,那把匕首是我爹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胡十九听到這里,方才大概理清了思緒。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當日要我入贅孫家,若不是掌櫃的提拔,讓我當上了這酒窖的管事,我他娘的,早就改名換姓了!老屈家,就在我這里賣了祖宗!」屈剛說著說著,又是氣憤,又是委屈,竟然緩緩的靠著門邊下滑,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屈……」胡十九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她有些擔心,酒醒後,一向要強的屈剛看到自己,會不會更加難堪……
屈剛哭著,哭著,慢慢的睡熟了……也許這些年他心里太累太苦,所以才借著這次的痛醉,將一直壓著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
胡十九從平日對屈剛的畏懼里,又生出了幾分同情。她輕輕上前,將門關上,又吃力的將屈剛靠在牆旁。
做完這一切,她方才走到屏風後,沿著來時的路,回到了酒窖。
「怎麼樣?屈管事沒事兒吧?」胡十九剛回來,李荷田就湊了。
胡十九想起那個爛醉如泥的屈剛,遲疑著搖了搖頭。
「我去看看他!」熱心的李荷田說話間,就要向外走去。
「別!」胡十九喊住李荷田,「那個,屈管事剛剛出去了……」
還好,回來的時候,將走廊兩頭的小門都鎖緊了。
「哦……大概是去辦他親戚的後事去了……」李荷田自言自語的說道,皺著兩條短短的眉毛。「要說這屈管事也真是慘……」
胡十九走了兩步,猛地轉頭問道,「他親戚?你怎麼知道孫五死了?」
李荷田眨眨眼楮,「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嗎?」。
他擋著嘴,悄悄的對胡十九說道︰「听說,死的真慘,好像是淹死的,的時候,人都泡發脹了……嘔……」他拍著胸口,又擺擺手,「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你是听誰說的?」淹死?孫五怎麼會被淹死?昨夜他分明在與周二密謀要奪取屈剛身上帶著的酒方。
「剛才那邊來取酒的伙計。」李荷田口中的那邊,指的正是醉翁樓。
他翻著白眼,實在不明白胡十九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關切。
「好了好了,上工了!再說下去,我待會兒能少吃一個饅頭!」
「阿田哥,那個來取酒伙計你認識嗎?」。孫五剛死,就有人知道如此詳盡的情況,胡十九覺得似乎哪里不太對勁兒。
「不太熟,好像姓‘賴’?」李荷田拿起木楫,「行了,別再問了。我說,你不嫌晦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