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吳良善看著滿桌的珍饈佳肴,待伙計們都下去了,他有些吃驚的望著吳厚德。
吳厚德背過身,拭干了眼淚,他聲音哽咽,「來,咱們倆喝上一盅!」
吳良善忙彎腰,捧起酒杯,「哥,我敬你。」
吳厚德一仰脖子,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而下,又從眼楮里流了出來。
「哥,你這是?」吳良善正捧著一盅酒,還未喝下,就看到吳厚德這般情景。
吳厚德擺擺手,又為自己滿上一盅,「哥哥我寂寞啊!」
「啊?」吳良善放下酒盞,笑了起來。他又湊到吳厚德身邊,輕佻的眨了眨眼楮,「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寂寞?哥,有的是!看上哪個了,給您……」
「蠢貨!」他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
縱使吳厚德心如刀割,仍是重重一掌抽在了吳良善的臉上。
吳良善被打的一歪,登時眼前天旋地轉。他看都不敢看向吳厚德一眼,更不敢捂著臉稱痛,只是忙扶著桌子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哥,哥,我是滿嘴胡沁,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計較!」
「計較?」吳厚德「砰」的一聲捏碎了酒盞,吳良善連忙抱住腦袋瑟瑟發抖。
看著自己的弟弟如此驚慌失措,吳厚德不由悲從中來。
他上前扶起吳良善,卻吳良善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哥……」
吳良善覺得很害怕,自打他記事起,就沒看到吳厚德哭過,那個在記憶中的「大哥」,似乎無所不能,無堅不摧。而今,他面前的大哥,卻是老淚縱橫!
「二弟……莫要怪大哥……」吳厚德已是泣不成聲。
「哥,哥……」吳良善慌亂的,吳厚德抓住他的手越來越用力,猛然間,他想起了失去耳朵的那日!
「哎!」還未等他有所舉動,吳厚德長嘆一聲,猛地將他推開,自己也跌坐在椅上。
「老二啊!你說,這次我該怎麼保你才是……」吳厚德頹然的垂下雙手,袖中,更是掉下一把匕首。
大哥他居然也藏了匕首?
吳良善驚魂未定,跪坐在地,偷偷模了模自己的袖子,自從自己失去一只耳朵開始,他就有意無意的在袖中藏了一把更加鋒利的匕首。
可是今日事出偶然,還未等他自保,方才自己已在「大哥」的掌控之中。
他想站起逃跑,卻偏偏沒了力氣,後背已然被冷汗浸濕。
吳良善呆呆的跪在地上,只覺在劫難逃。
吳厚德無聲的流淚,漸漸的,他不再哭了,干涸的淚水使他臉上的皺紋更加清晰,他雙目發直的看著吳良善。
吳良善偷偷的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神,又忙低下頭去。只覺得那眼神,似乎就在看著一具死尸。
桌上,飯菜冷膩的香氣,讓吳良善的胃一陣陣的抽搐。
「老二,你……」吳厚德話說到一半,又猛地搖頭,「你!」
「大哥?」吳厚德這一系列的動作,讓跪著的吳良善更加迷惑不解,以為自家大哥或許是突發了「失心瘋」。
「我就是想讓你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吳厚德終于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卻是語出驚人。
「大哥,逃?我為何要逃?」吳良善情急之下站了起來,但仍是不敢離吳厚德太近。
吳厚德用手指著他,想說什麼卻又連連嘆氣,「你說,讓那些舞姬去韓府是不是你的主意?」
就為了這個?背靠大樹好乘涼,誰不知道全瑯京城韓大將軍說一不二?
吳良善算是松了口氣,躊躇了一下,「是啊。」
多一個靠山總沒壞事。
別說,這地上跪久了,膝蓋還真有些疼呢。
他眼看著吳厚德急怒攻心,卻似乎並不打算殺掉自己,于是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
吳厚德沒有說話,只是仰頭猛灌下一壺酒。
「大哥,這酒配上冰塊最好,我去叫他們……」
吳良善轉身就想要溜,「別走!」身後,傳來吳厚德沉重的聲音。
吳良善無奈之下停下腳步,他隨意的一扭頭,卻差點魂飛魄散。只見吳厚德順手拿起酒壺想砸,卻又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難道大哥真想殺了自己?
吳良善連忙後退幾步,蹲在門邊,「大哥!」
「你快走吧!能走多遠走多遠,去賬房拿上我的印子,速速離開瑯京,不,離得越遠越好!」
吳厚德猛地站起,椅子被他帶翻在地,他一手拉起吳良善,又將自己的印章,塞在吳良善的手里。
「大哥,這,這,」吳良善被吳厚德的行事弄得一驚一乍,根本失去了主意,人就不由自主的被吳厚德推搡著向門外走去。
「咚,咚,咚」就在此時,雕花的木門被有節奏的敲擊了幾下。
「誰!」吳厚德將吳良善拖到身後,上前一步,貼著木門低聲詢問。
「里面可是吳大掌櫃的——」一個慵懶怪異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吳厚德登時面如死灰,他緩緩的回頭看了一眼滿面茫然的吳良善,雙手顫抖著扶在門邊,就是不敢去打開那扇木門。
「吳大掌櫃的——」門外的人,等了片刻未曾見到有人開門,本來就尖細的嗓音猛然拔高些許,就像是一只失去耐性的貓,一下,一下的用爪子在抓撓著薄薄的木門。
「大哥,這是……」饒是方才渾渾噩噩的吳良善也听出來門外站的是誰,他從吳厚德的背後走出來,就要拉開房門。
「二弟!」吳厚德抓住吳良善的手臂!
「咚,咚,咚!」那敲門聲就像是追命符,越發來的急促。
吳良善吃驚的轉過臉,看著吳厚德︰「大哥,門外的可是干爺爺身邊的‘小順子’!」
因為只有一門之隔,屋內的動靜,門外自然歷歷可辨,只听得一聲輕笑︰「知道是咱家來了就好,既然二掌櫃的也在,那事情就更好辦了!」
「貴客到來,未曾遠迎,真是失禮失禮……」吳良善使勁推開吳厚德,一迭聲的說著,拉開了房門。
「二弟!」吳厚德阻止不及,門外,那陣帶著脂粉氣的香味飄入鼻息。
他只覺得雙腿發軟,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