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世間,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很多話,即使到了嘴邊,仍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九兒看著還在不停擺手的胡十九,他微微的笑了。
「別再拒絕了。我來,是向你辭行的。」
別離,總是傷感。
無論九兒多麼想將這件事說的輕描淡寫,胡十九還是瞪大了她黑白分明的眼楮。
「你要走?」胡十九急急的說道,「九兒,你別擔心,師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會說話了,開心還來不及呢!」
也許吧……
九兒避過胡十九的目光,老人徐清曾經對自己的循循善誘歷歷在目。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屬于這里,卻沒想到別離在即,卻又是萬般不舍。
胡十九看到九兒如此,將本來還打算設法盤問他關于這清楊樓與九兒之間的來龍去脈~一事,似乎頓時拋諸腦後。
她生怕九兒不相信般的,繞過桌子,來到九兒面前︰「走!我們去找師父!」
九兒卻閃身一旁,胡十九對他的信任,讓他感激卻又有些擔憂。
究竟是因為曾經的情誼,還是這位「十九老弟」太過單純,居然連問都不問自己的曾經,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相信了他。
如此,他還能放心的走嗎?這清楊樓交給「十九老弟」,是否真的可以?
九兒看著跳動的燭火,就像看著自己矛盾不定的心情。
而胡十九就在那忽明忽暗的火焰前,急切的望著九兒。
九兒很想像往日一般露出平靜淡然的微笑。可是,他笑不出。
他去意已決,但是又放不下醉翁樓。放不下同伴們,放不下胡十九,放不下——曾經的杏花樓,如今的清楊樓。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早已將自己當成了那個醉翁樓沉默不語的九兒了……
罷了,罷了,既然已經決定的事情。就不要再多想了。只是,事已至此,卻不能一走了之。
離開前。九兒還是對胡十九有著諸多的囑托。
「十九,來,我有話和你說……」九兒拉開椅子,隨意的坐下。他對于這座酒樓。有著天然的親切與熟悉。
他來自這里,現在又回到了這兒。
「九兒……」胡十九有些著急,不管有什麼事情,為何不能等到了醉翁樓再說呢?
如今,九兒似乎還有很多話要告訴自己,可是再晚一些,也許師父他老人家就休息了!
胡十九心情紛亂,她要帶著九兒去找師父徐清。一半是為了九兒,一半卻是因為自己。
在這些日子里。甚至在前世今生中,胡十九所遇到的一系列事情,讓她此時失去了判斷真假的能力。
她迫切的需要一個能夠指引自己的人。
而師父徐清,就是她恍若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里行走,所遙望的那盞明燈。
九兒看著桌上的酒壇,又指著面前的酒盞說道︰「能再為我滿上一盞嗎?」。
看來,他是不打算去見師父了……
胡十九遲疑著,看著安然的九兒,半晌後,她點頭道︰「好。」
九兒笑了……
對胡十九而言,九兒的笑容或許是她見過最美的笑容,干淨,溫暖,充滿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當酒壇中的酒慢慢減少,最後一點琥珀色的酒液里,似乎也溶入了燭火的色澤,九兒已是微醺,他看著滴酒不沾的胡十九,點頭道︰「我剛才說的,你都記下了?」
胡十九的思緒仍然隨著一杯又一杯的酒化成了千絲萬縷。她沒有料到,九兒的身世會是如此驚人,又是如此淒涼。
「九兒,你打算怎麼辦?」胡十九喃喃自語,她似乎忘記了,面前的九兒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男童,他有心機,會武功,只要他想,他可以隨時從胡十九的手中收回醉翁樓。
九兒似乎也沒料到胡十九會這麼問自己,看著杯中最後一點殘留的酒水,九兒的眼中有些迷蒙,他又看著胡十九,似乎又回到了醉翁樓的那些好時候,他們只是無憂無慮的酒樓伙計。
只是,人畢竟不能夠靠著回憶說生活。而屬于九兒的回憶,也不僅僅只是醉翁樓那一段……
「我會帶著阿彩離開瑯京。」九兒放下酒盞,這酒,讓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似乎即使在秋風淒淒的季節里,心里總還是有著那麼點的熱乎勁。
趁著這點溫暖還沒有散去,九兒覺得自己還有勇氣,向胡十九道別,向過去的一切道別。
「為何要離開瑯京?」如果說之前胡十九對九兒還有著半點懷疑,因此要將這個消息迅速的告訴師父徐清,但是在听了九兒的回憶後,她深信不疑,這清楊樓,不,從它名為醉翁樓開始,就應該是九兒的。
如今,自己鳩佔鵲巢,卻什麼都做不了,更要眼睜睜看著九兒離開,胡十九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不為什麼,就是該走了……」九兒又拎起酒壇向著杯中倒去,卻發現,酒壇里已是空空如也。
酒已盡,人,也就該散了。
燭光下,九兒再次仔仔細細的環視四周,這座此時名為「清揚樓」的酒樓,其實,並不像阿彩所說的那般,是他們的杏花樓……
這里,除了地理位置沒有變,其他的,都變了……
從吳厚德奪走這杏花樓開始,這酒樓,就早已不是李家當年的杏花樓,這些年,他一直裝聾作啞,為的就是在最合適的時機,手刃仇人。
他記得爹娘的樣子,可是卻早已記不得這酒樓的形貌。
如今,當年的杏花樓已名為「清楊樓」,它有了最適合的主人,雖然,這位年輕的主人,還有些稚女敕,然而,就算是換做自己,就一定能將這清楊樓經營的井井有條嗎……
九兒的思緒很亂,然而,只有一點,他確信無疑,無論是醉翁樓還是清楊樓,抑或是這瑯京城,都到了自己該告別的時候了。
掛念著一座城市,往往只是因為這座城市里的人或者回憶,只是如果在這份「掛念」中一直打轉,那情感的漩渦,最終會使人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九兒不願這樣。
他不是啞巴,不是俠客,他只想,做回他自己。
(未完待續。)